风雪塞北(不要催更)

请不要催更,明知故催第一次删评第二次拉黑,真的很感谢大家的喜欢,实在被看不到文就跑来质问的大爷们搞怕了。热知识同人写作是爱好,不是职业,没有义务在你想看的时候必须写好了呈上去。

蓝队长的学习笔记(7)

现在7k+似乎已经是标配了【】

终于把蓝队爸爸这个大坑挖下来了!如果发生奇迹这个系列能写完的话……【】这可能是最后一个才能被填上的坑【等等× 当然也不排除那天忽然特别想写就提前填了!

终于写到最后一处了!!好像有希望能够10章完结耶!!【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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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烈士陵园与抗异战争纪念馆

周岺已经在通往陵园的小路前等着了。两人交接了一下,薛士诚向二人摆手,摇着轮椅要打道回府。

“你不去吗?”

周岺抱着夹子:“明天就是英烈纪念日了。”

所谓英烈纪念日,是近几年新设的,机战部队内部的一个纪念日,日子定在沿海防卫战开始的那一天,以设立纪念日的方式缅怀那些在沿海防卫战及之前、之后所有与异化怪兽斗争的战斗中为守护群众安全而献出生命的机战手。薛士诚淡淡一笑,捶了捶大腿:“我就不去了,阴气太重,去了腿疼。”

“……”

樊菲欲言又止:“你腿……”

这个问题他们早就想问了,但任何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在看见他的情况时,都不可能不伴随着强烈的好奇心而产生“我贸然问他合不合适”之类的顾虑。薛士诚揉了揉腿,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什么。我们那届31个训练兵,十二支机战编队将近三百人,配合作战的部队和城市警察加一起,不知死了多少……战死的人那么多,尸体能填满冬日湾,相比之下,我只是少了两条腿而已。很幸运了。”

蓝应天眼神黯淡了一下。

薛士诚摆了摆手,樊菲尴尬挥手致意。周岺微微点头:“明天基地肯定会组织扫墓。”

“那我明儿再来晃一趟。”

他摇着轮椅远去了,身影融进夕阳的金色里。

周岺望着他的背影,抱着薄薄的资料夹,眼底倒映着一点晚霞的红光。

 

走过中楼,就是龙骑基地最后一部分构造了。后楼是宿舍楼,宿舍楼又分两部分,前几排是学徒兵的宿舍,最后一排是正式机战手的,整体把学徒兵们保护在内的构造,而最后一排的门禁也很严格,楼前有哨兵站岗,不是学徒兵们随随便便可以进的。通常学徒兵们的内务条例里也写着不要随便到最后一排去,否则按嫌疑探究军事基地机密处理——顺带一提巴豆煜清和木兰的宿舍现在就在那里,而内定如蓝应天他们,也是不能随便进的。

在中楼和后楼之间的院子也是个训练场,不过规模比前院小一些,而且绿化带和花卉更多一点,总体来说更有几分生活气息。后院北侧有一条小路,每天上课下课二人都能看到它,它好像通往一处静谧幽深之地,路旁两侧栽满了齐腰高的灌木,隐约弥漫的水汽和草木的芳香给这里增添了几分幽静和肃穆。

小路的尽头是一扇园艺铁门,并不大,最多只能容下一辆车开过的样子。

樊菲突然反应过来了,这很可能是一扇后门,这片陵园一定还有对外开放的大门,而修在龙骑基地内部的入口只是一扇后门,专供基地内部人员出入,其他人想要参观陵园不能从龙骑基地进。

后门门口已经有人在等了。周岺走在最前头,忽然一愣。

“小梅?”

“……”

“你怎么在这里?”

并没有听到有人回答。

樊菲奇怪,探头向前望去。

后门开着,但那姑娘就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像是在等谁。她亦抱着一摞文件,缩着脖子,低着脑袋,闻言稍稍抬眼看了周岺一眼。怎么说呢——饶是樊菲这种对女性容易过分热情的类型也有点吃不消,那一眼看得人真是不太舒服。就像是某种不见光的动物猛地走到一处透光的地方,偷偷摸摸、缩头缩脑,谨慎而充满防卫地偷看了外头一眼,她把自己半张脸都藏在文件之下,大大的镜框挡住了剩下的半张脸,偷看周岺的那一眼稍微露出了一些镜片下的眼睛,眼底浓重的黑眼圈和苍白的脸色相配简直有些吓人。

樊菲本还想帮着打打圆场,结果直接给那阴凉滑腻的一眼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姑娘谁啊……守陵园的吗?该说不愧是守陵园的吗,浑身气质也跟鬼似的……

但其实不是的,他很快反应过来,她穿着白大褂,在这个基地里只有研发中心的人才穿白大褂。虽然她的白大褂穿得邋里邋遢,皱皱巴巴地套在身上,看起来还比她整个人大了一号,都有些洗不出来地泛了黄色,上面沾着东一块西一块不知哪次实验留下的化学试剂污渍,还有一看就是浓酸灼烧的斑斑点点的痕迹……但,但是不管这么说,她穿着白大褂,既然穿着白大褂,就应该是研发中心的研究员。

“是Dr.贾在里面吊唁吗?”周岺好像已经习惯了,继续问道。

小梅缩着脖子摇了摇头。

“那你在等谁?”

“……”

周岺笑笑:“好吧,那我们先走了。”

她还是站在那里,不动声色侧过身子,但其实地方很宽敞,她不动弹也能过去,与其说让路,更像是不要碰到我的意思。

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樊菲忽然有一种背脊被什么滑腻动物爬过的阴凉感。

他慌忙回头,看到那姑娘还站在原地,正沉默地从镜片上头盯他。

她个子很低,可能只有一米五几,那种目光从下而上投在他身上,莫名有种阴森森的感觉。樊菲赶紧回过头,紧跟着周岺和蓝应天离开了。

 

 

“那姐姐是谁啊??啊??周周周周周你可不要吓我啊这是什么地方啊……”

“你说小梅吗?”

很明显,周岺没看到小梅盯着他看的那一幕——也可能是早已经习惯了所以根本不觉得有多大事。樊菲急得边跑边跺脚甩鸡皮疙瘩,周岺淡淡地:“她是Dr.贾研究组的,从我认识Dr.贾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他了。我不怎么了解她,她——你也看到了,有点奇奇怪怪的……”

“你管那叫有点??”

“你对她感兴趣吗?虽然我也知道你在勾搭女生这方面确实是挺……”

“我还没那么大胆我谢谢你!!”

周岺笑了笑:“你要是感兴趣,问我不如去问陶队。”

“都tm说了我不感——”樊菲一愣,眨眨眼,“谁?问他?”

“嗯。”

“他跟刚才那女鬼是一伙的?”

女鬼……

周岺哭笑不得:“总归是Dr.贾门下,他该比我知道得多。”

“贾博士门下?”

“你不知道吗?Dr.贾是他老师呀。”

“贾博士是他老师??”

好家伙,感情这同队的队员是啥都不知道,这些天来相互连基本信息都没了解清楚。周岺扶额:“看来你们龙骑小队离成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沿着纪念馆长廊走,很快就到了正门。说来这陵园里还设着长廊形的展厅,里面陈列着一些旧物,从最开始用以对抗污染种的化学子弹到杀伤力更大的生物武器,到基因武器,再到初代外骨骼,作战概念机,第一代外骨骼穿戴式机甲,第二代作战机甲模型等等等等,记录着人类在对抗污染怪兽的道路上留下的一个个艰难且沉重的脚印。樊菲一边走一边打量着钢化玻璃展柜里的玩意儿,从小件的子弹到大件的模型机应有尽有,该说是满满一展厅人类对抗怪兽武器的进化史,而这些又几乎全部是龙骑基地——前身是滨海市战机研发试验中心——参与或主导的项目研发成果,这座光荣的基地见证了人类近一个世纪的生存抗争史,存在本身就是对这段抗争的参与和铭记。樊菲想凑近了看看,奈何今天没什么时间了,旁边的蓝应天一直没说话,他知道这个发小此刻最心急的事就是去看看纪念墙,没有陪他在这里见证人类历史的闲情雅致。

算了,改天我自己来看。樊菲想,虽然我不是能当人类英雄的类型,不过既然来到了人类英雄生产中心,不去瞻仰瞻仰各路英雄到底还是我亏得不行。

不过,虽然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两眼,樊菲却分明没有漏掉那张熟悉的脸。那是科研区,挂放着各种为人类与污染怪兽的战争做出过卓越贡献的科学家的照片,在一片白大褂之中,他看到了LALA博士,她是最后一张照片,挂在展厅最末端,一个月前三代机交付仪式后刚刚挂进来、也是第一个非地球人挂进地球作战部队基地荣誉墙上的奥茨玛科学家。

在她之前,倒数第二位,则是一位年轻的原子物理学教授。

樊菲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却一眼就看到了他。那位教授模样温和,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是那种看着就容易让人放松下来的可靠的人。可能是离LALA的照片太近了吧,也可能是因为他有点眼熟——不知为何,樊菲总觉得,那一头浅色的头发好像在哪里见过。

 

 

14、沿海防卫战纪念墙2

大二那年,仿佛冥冥之中的什么感应,蓝应天在某个清晨睁开眼睛,忽然有种“就是今天了”的命中注定感。

果不其然,在他换了退烧贴、测了体温,听着校医舒了口气宣布他已经彻底退烧以及樊菲阴阳怪气损了他几句蓝大英雄又没能舍身成仁之后,两人吃着早饭,就见楼道尽头走来了几位穿着警服的人。哦,说起来,因为当时防卫战刚刚结束不久,大小伤员不计其数,哪怕是校医院的床位也已经供不应求,蓝应天理所当然是住在过道里的。

来了。蓝应天咬着筷子想。

樊菲吓了一跳,黑压压一片警服气势过于强悍,脚下皮鞋的声音太过响亮,没从小和警署打交道到大的发小哪见过这阵仗。蓝应天又扒拉了两口饭,他猜今天一整天他都不会再有胃口了,趁死刑还没判下来赶紧垫巴两口。

那几位警服后面还跟着两位军官,铁灰色的常服制式,是机战军的。

“蓝应天,警署和部队的首长来看你了。”

领头的人他认识,是他们学校一副校长。蓝应天赶紧放下饭盒,樊菲已经起立立正了,一位首长模样的警服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坐着就好。

“你就是蓝应天吧?”

“报告……是我。”

蓝应天眨了眨眼睛,其实他已经没什么事了,说归队立刻就能归队那种。估计是坐在病床上显得负伤立功成绩突出吧,校长巴不得他更虚弱一点,最好是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状态,首长不得不弯腰悄声跟他说话那种,你看我们学校的孩子,多优秀,多无私,多国之栋梁啊。

“小蓝同志,你的事情我听你们常校长说了,上星期会战期间,你协助疏散实验小学附近的群众,用外骨骼武器单枪匹马杀死两只污染种,600多名孩子因你获救,小伙子,年轻有为啊。”首长模样的警服感慨道,拍着他的手,这也是近期来看他的首长们的常态,总要跟他拉拉手感慨一番,以示后生可畏吾衰矣等一系列慨叹又骄傲的情绪。蓝应天也习惯了,谦虚客气的话张口就来,又表了一串决心之后,警服首长点点头,“你要好好保重,早日养好伤,早日归队,我们的基层警署现在就需要你这样年轻有为的新生力量。”

其实我现在就可以归队啊。蓝应天腹诽,但还是老老实实坐在病床上:“谢谢首长关心,我一定尽快归队,努力训练,将自己打磨得更锋利、更能堪大用。”

“前线作战部队为保护后方拼死抗战,而具体到每一个群众的生命安全,就需要我们警察去保护了。你们一定要更加努力,早日顶上一线,前线后方相互配合才能打赢这场抗异之战,这是我们全体的一场持久战,要靠你、靠我,靠军警协作、万众一心,靠我们每一个人的力量了。”

他拍拍蓝应天的肩膀:“加油吧,小伙子。”

这番话倒是比之前来的那几轮都有分量。蓝应天眨眨眼,突然跟他讲站位这么高的话,到让他有些局促了。

警服首长说罢,身后两位穿着军装的首长上前。他们身线挺拔,其中一位捧着个盒子,铁灰色的军装裤线笔直,这是第四军种机战部队的制式常服。蓝应天没有见过、但听老一辈说起过,那是很久以前了,地球上普遍军种只有三种,以中国军区为例,当年的海陆空三大军种常服分别是沿用至今的松枝绿、浪花白和天空蓝,而机战部队是上世纪中旬才正式设立的,当时确定下来的军装就是如今这一身灰色的常服,俗称“钢铁灰”,意在取钢铁机甲的灰色为全军色,象征着机战部队钢铁般的意志。他们是对抗异化怪兽的最前线,是人类的矛,是正面迎敌的最高勇气,是弱小生命用尽全力,向实力悬殊的敌人掷出的奋力一击。

蓝应天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离他较近的一位他看得清楚,肩上扛着两杠一星,他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如此年轻的少校,看来应该是个战斗机甲操作员。

他一上来对蓝应天先敬了个礼。

 

“……”

 

没错,一定就是今天了。

蓝应天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心脏慢慢跳得快了起来,咚咚、咚咚、咚咚。

那少校礼毕,手掌与裤线擦出轻轻的响声,他从另一个人手里接过盒子,郑重地看着蓝应天,又郑重地上前一步。

那一瞬间,蓝应天好像屏住了呼吸。

“蓝应天同志。”

少校开口了,一字一顿道:“我是沿海军区龙骑基地机甲编队机战手,今向你交还蓝肃同志的遗物。”

“滨海市警察署城防大队副大队长蓝肃同志,在沿海防卫战期间表现果敢,作战英勇,经沿海军区最高司令部暨龙骑基地机甲编队指挥部评定,追授蓝肃同志烈士称号。”

他将盒子递上前去:“请家属清点一下遗物。”

“……”

樊菲瞪大了眼。

这一切太突然了,在那少校这么说了之后——穿警服的沉默不语,穿军装的也沉默不语,大家都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刚什么也没发生,只是说了些堪称常识一般的事实,连解释都不需要,上级对下级普通地通知了些事情,正在等待他的反馈。

樊菲完全没能理解发生了啥,短短几句话,字数不多,但他完全听不懂,完全不懂。

什么?谁?蓝叔叔?

蓝叔叔牺牲了?

什么时候?

沿海防卫战?话说那不是军队的事吗?最外围都是机战部队啊,蓝叔叔什么时候……啊?

不,不是,牺牲?蓝叔叔……什?

牺牲?

牺……

他愣在原地,脑袋发懵。

蓝叔叔牺牲了……?!

 

为、为什么??什么时候!!蓝叔叔??牺牲了?!

 

心脏不知何时跳得很快,他心底阵阵发慌,耳朵里全是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连带着周身都感觉冷了下来。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回头去看蓝应天,蓝应天还坐在床上,穿着病号服,明明这件衣服已经穿了三四天,他却突然感觉此刻的蓝应天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感。他伸手接过盒子,手背上还贴着昨天输退烧药留下的白色胶条,那双手苍白而单薄,好像转瞬之间就病入膏肓,拿着轻飘飘的东西,却欠几分力气。

 

“……好的。”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蓝应天开口时却显得非常平静。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樊菲愣怔地看着他,看他接过盒子轻轻颔首,那么平淡,这让樊菲压根不能理解发生的一切——突如其来甩出一个如此离谱的消息,当事人却以反常的速度立刻就接受了,他平静而又黯淡,那么礼貌,那么寻常,透着一股无能为力的淡淡哀伤,一切淡然到令人诡异,像是根本不在乎又像是压根没听懂。后来的日子里他无数次回想起那时的蓝应天,都找不出合适的词汇去形容他,就像是什么呢?樊菲想,他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早就知道蓝叔叔已经牺牲了,只是在等一个结果来判他死刑一样。

真是疯了,这怎么可能?樊菲烦躁地想。说到底蓝叔叔一个城市警察,如果不是意外,根本就不可能会死于沿海防卫战,这不合理,这他妈的太不合理了。

 

事到如今,他们终于站在了沿海防卫战纪念墙前。樊菲有些窒息,倒不是它有多么阴森,而是太过厚重,区区一面墙承载了太多无以复加的重担,逝者的遗憾,生者的痛苦,人们的希冀与敬仰,战士的无畏与信念,英雄们的光荣铭刻于此,平凡人的恐惧亦深刻其中,与这些沉甸甸的无数感情相比,再厚重的墙也无法承载其万一,多么坚实的砖瓦也不够负担这些思念。

尤其对于蓝应天来说,它甚至还决定着某种命运。

这道墙高三米,宽70厘米,长十三四米,褐红色砖瓦砌成,像一道屏风般静静地立在陵园正门正中央,映照着日升日落月盈月缺,在四季更迭中巍然矗立,不动如山。它的正面浮雕着沿海军区卫戍海域蜿蜒起伏的海岸线,往上是层层叠叠的浪花,上书八个大字“人类英雄永垂不朽”,背面则是行楷的“致敬 在2997沿海防卫战中为戍卫家园、守护同胞而献出生命的光荣战士”的长句题头,往下是密密麻麻三百多个烈士的名字,都一笔一划刻在墙上。

周岺三人在纪念墙前肃穆致意,蓝应天盯着墙上的八个大字,一直没有说话。

看了一会,他默默走到了背面。

“……”

樊菲担忧地皱起眉头。

你看,你看他那个样子,这么个为了他爹去考警校的大孝子,怎么可能对着他爹的死讯就一声“好的”?

如果说评定一下这个世界上都谁了解蓝应天,樊菲自认他应该是除了他们家自家人以外排第一号的。他知道蓝叔叔对应天来说意味着什么,知道他们关系多好、知道他爸有多爱他,知道应天其实从没有放下过蓝叔叔的牺牲,知道他对他烈士爹的态度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仅仅“是我的动力”,他还是伤痕,是思念,是既不敢回想又不敢忘却的持久的悲伤。正因他如此了解,所以才更不能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时的蓝应天不像他,虽然樊菲更看不得发小崩溃大哭寻死觅活的吧,但……但他实在太平静了,你懂吗,平静得诡异,平静得害怕,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压在心里头,已经折磨了他很多年。

周岺看着他绕到墙后去:“应天队长的父亲是沿海防卫战的烈士吗?”

樊菲有气无力:“算是吧……”

到底是吗?说实话,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从没想明白过。

任务有针对术业有专攻,抗异战争打了这么多年,军警联防前后配合,前线战斗绞杀后方保护民众的机制早就已经相当成熟,军队不必分出精力操心后方,警队不必分出精力支援前线,一个不往后一个不向前,各司其职,事半功倍。而这无疑就让一个城市警察成了战场烈士、还需要军方的人亲自送烈士称号回来这件事变得特别不能理解,他相信蓝应天本人也不清楚多少,别看他接受得那么快,如果他真的清楚一切,不会这么多年对父亲的死无法释怀。樊菲不知道他当年为什么那么平静,但他一定从那时起就一直迷茫着,因为也不是完全没有答案,还有一种情况,军队会以战场战死的待遇授予非战斗人员烈士称号……那就是误伤。

后方保护疏散工作繁重且繁琐,经常会有各种各样的工作人员,警察、消防、保安、司机乃至各行各业的热心人士,为了疏散群众不得不途径临近前线的地方或者来不及撤走,被前线战火波及遭殃。为了呵护这种战乱年代少见的人性之光,这样牺牲的工作人员通常也会以战场战死的待遇追授烈士,而疏散保护工作主要是由警察负责,故而这种“误伤烈士”群体里警察又占据了绝大部分。并不是说这样的烈士就不伟大,为了保护群众而牺牲于战火或怪兽袭击之下的危险使得城市警察的殉职率仅次于前线军人,是最值得尊敬的人类之盾——如果说机战部队是人类之矛,那么城市警察就是人类之盾,一个冲得最前,一个护得最紧,军警协作是相辅相成的两道关键防线,缺一不可。

但,你也不得不承认,盾是承受伤害的,所谓承受伤害,就包括有误伤。这里面有纯误伤,是纯粹的被战火波及、本来完全不用牺牲,不存在救任何人这码事,死得倒霉透顶,毫无意义。每年都有这样莫名其妙被误伤致死的警察,数量并不算少,这样的人也会被一并授予烈士称号。

虽然绝对不会承认,或许也根本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樊菲想——偶尔,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应天一定也有过这样的担心。他父亲是他从小到大的榜样,是他心目中最好的警察,他不怕他为民殉职,不怕他死的壮烈,他只害怕他死得冤枉、毫无意义,只怕他根本不想死,却被一场飞来横祸夺去性命,壮志未酬,徒留遗憾,被人强行冠以无怨无悔的大义,总归死人不能说话。

如果我的父亲是英雄,至少让我知道他做了什么吧。

如果我的父亲是英雄,至少让我知道他因何牺牲吧。

如果我的父亲是英雄,至少多给我一些解释,至少让我知道他的死是有意义的,不要只用称赞和希冀推着我向前走,不准我注意你们的含糊其辞吧。

蓝应天一直是个好孩子,他体谅别人,稳重,懂事。樊菲咬牙切齿地想,他他妈的太懂事了,所有人都感觉到蓝叔叔的事是没有答案的,他当然也能意识到,问了几次无果之后,就真的没再问过了。

谁家的儿子不想爹呢,蓝应天太想要一个答案了。

但恐怕,往后余生,他也只能自己想想作罢。

 

 

樊菲走到墙后去,看到蓝应天还站在那里。墙后密密麻麻刻着三百多个名字,如同一面英魂组成的沉重的海,他望着纪念墙,像跋涉在浅海的烂泥里,走了很久也走不出来。

他脸色不好看。

樊菲小心地凑近他,心下不由得揪紧:“蓝大哥……”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他看着发小坐在病床上,捧着那个轻飘飘的盒子,没有崩溃、没有恸哭,只有早预料什么般的平静的哀伤,就像在等一个让人死心的结果。

樊菲无措地站着,一如当年无能为力。

 

 

“菲菲……”

 

沉默许久,蓝应天声音干涩,终于说了从电梯里到这里的第一句话:“我没……找到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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