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塞北(不要催更)

请不要催更,明知故催第一次删评第二次拉黑,真的很感谢大家的喜欢,实在被看不到文就跑来质问的大爷们搞怕了。热知识同人写作是爱好,不是职业,没有义务在你想看的时候必须写好了呈上去。

【刘培强中心向】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上)

父子组亲情向,CB向莫强求、贝加尔湖组、年轻一辈全体,没有CP(硬说有的话应该是中校和他老婆……吧×

刘培强让我意难平,父子组让我意难平,冲动放个小文,明天三刷走起

这个时代过于残酷了。

对于这位温柔的父亲来说,

尽管个子不够高,肩膀不够宽厚,

在浩渺无际的漫长流浪中,

也还是宁愿把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指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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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醒来的时候,正对上不眠不休守了三天的妹妹一双通红的眼睛,韩朵朵大哭着扑上去抱住他,混蛋户口,三天三夜啊,爷爷不在,你可别丢下我自己跑了。

他活下来了。

或者说,除了在全球救援行动中牺牲的170万人之外,人类,又一次顽强地活下来了。

刘启瞬间感觉鼻子一酸,抱在怀里的妹妹显得那么不真实。他,朵朵,是挺过这场浩劫的幸运儿,现在医院里哭泣欢笑交谈拥抱的这些人,都是经历了一次死亡又回到人间的幸运儿。幸福的人属于那170万人之外,却又深深地不幸着,失去挚爱的痛苦注定要由活着的人慢慢消化,在那个惨烈的数字里,有亲人,有朋友,有王磊,有老何,有刘启已经记不住名字的救援队的同伴,有几天前还在和兄妹俩一起吃饭聊天的姥爷,有他那位已经记不得样子的,阔别许久,即将回家,明天就要踏上返程的航天英雄。

爸。

刘启抱紧妹妹,压抑的哽咽让他微微发颤。

十七年,就差一天。

地球到木星的冲天火焰,天边最亮的那一颗星星,刘培强,你混蛋,就差这一天,我等了你整整十七年,换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这就是你给我的重逢大礼,你他妈真是个英雄。

他想回去,想回北京三号地下城,那里有他和朵朵的家,窗台上的小芦荟四五天没浇水了,厨房里有走之前没吃完的剩饭,墙上的全家福被烧出一个小洞,暖壶里的热水肯定已经没了热乎气儿。家,家里还留着姥爷的痕迹,他们不能扔下老东西一个人,他们得回去,赶快让姥爷放心才行。

而且傻逼老爸没钥匙,要是到家谁给他开门啊。

兄妹俩思乡心切,尽管朵朵还处在惊吓后的心理障碍恢复期,刘启脸上的冻伤还很可怕、骨裂的右腿还下不了地,但迫不及待的两人已经在接下来的几天收拾东西考虑是申请转院还是直接偷乘运输车了。Tim他们同在一家医院,因为是轻伤所以早早被赶下了病床,受医院之托来劝好友留下的几位同伴丝毫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被兄妹俩感染得都开始归心似箭。苏拉威西地下救护站没有办法——毕竟是点燃木星救回地球的英雄,联合政府亲自过问安排治疗的人——只得联系了北京地下救护中心办理转院。北京方面回应很快,要他们把刘启几个送过来,这边会尽快做好接手治疗的准备。

姥爷,爸,等我。

刘启握着刘培强的通讯码,拉紧了妹妹的手。

就这样,来到苏拉威西地下城的第十天,包括受伤最重还下不了地的周倩在内,大家,要回家了。

 

 

01

启程那天天气不错,没有暴风雪,联合政府专门派了车队护送刘启一行转院,两辆武装先导车在前头开路,车队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匀速前进。两个受伤较重的有行军床躺,剩下几个坐的坐靠的靠,座位很贴心地加了软垫,韩朵朵在他床边席地而坐,抓着哥哥的手,寸步不离。

“你坐那边座位上。”刘启说。

她摇头。

“听话,坐地上着凉。”

还是摇头。

创伤后应激性心理障碍,极度缺乏安全感。刘启叹了口气,把妹妹的手攥的更紧了些。

“唉,来吧,你哥就一傻帽儿。”Tim适时地凑了过来,拿着两个垫子示意妹妹站一下,“你在这还想让朵朵去哪,躺着说话不腰疼。”

“谢谢你Tim……”

“别客气,我比你哥办实事多了。”

“你干嘛?”

Tim给自己也垫了两个垫子,坐在妹妹旁边:“我来陪朵朵,你管我。”

刘启气得发笑:“滚蛋,离我远点。”

“说得好像我乐意跟你坐一块似的。”

“那太好了,我也不乐意看你。”

“不乐意看别看,闭眼睡你觉。”

“那不行,谁知道你趁我睡着要对我妹做什么。”

“我特么——诶!那姑娘真是自愿的!还要我说几遍啊!”

车里的人都笑了。连周倩那边也笑着看着他,李一一百忙之中从电脑里抬起头乐了两声,气氛一下轻松了许多。

“你们关系可真好。”前排的副驾驶笑着回过头来,“是朋友吗?”

刘启琢磨了一下:“算是吧……。”

“什么叫算?!”

“跟你认朋友有风险。”

“刘启,我等你好了绝对揍你一顿。”

副驾驶看着刘启的脸,车子微微颠簸,连带着他的身子也小小地摇晃着。

两道锋眉,一双大眼,脸侧有点冻伤,伤痛未愈掩盖不住年轻人的朝气,眉宇间的桀骜被浩劫历练成沉稳,这小子,有点像他爸爸了。副驾驶眯眼笑了起来:“培强的儿子啊……”

刘启一愣。

“你认识我爸?”

“国内派去的这些人我都认识。”

“你是谁?”

“小子,不该问的别问。”旁边有人提醒他。

副驾驶摆摆手:“我在航天基地工作,和你爸爸是同事。”

“你也是航天员吗?”

“不是。培强在天上,我负责送他上天。”他微微一顿,“也负责接他下来。”

“……”当然,并没有接下来,这事大家都知道。

刘启垂下眼帘,被捂得滚烫的通讯码一跳一跳地刺激着他的掌心,好像在提醒他这里有个打不出去的电话。

车里再无人讲话,韩朵朵有些担心地又往前凑了凑——她并非是个半刻也离不开人的重度PTSD患者,她只是看到了刘启没有藏好的小动作。左手与她紧紧相握,右手不断摩挲着刘培强的通讯码,表面上没事人一般与人谈天,实际上,已经好几天了,右手的秘密从没放开过,就连睡觉也一直攥在手里,就好像——就好像还在等刘培强的电话。

尽管这串通讯码,再也不会有人打来了。

重度PTSD患者不是她,是刘启。

“我爸以前给我打电话,打来我就挂,打来我就挂。后来他被我挂怕了,就不再给我打了。”他看着手中小小的金属片,声音蒙着一层黯淡,“但每次和姥爷朵朵打电话的时候,末了都问,刘启在不在,愿不愿意跟他讲话。我肯定不愿意,他也拿我没办法。”

“哥……”姑娘拉着他的手。

“刘启,我希望你能理解你爸爸。”副驾驶说,“培强把一切都献给了地球和人类的伟大事业,他是最优秀的航天员,一位伟大的领航者。”

“别说了,翻来覆去就这两句,这么多年我对刘培强不比看电视认识他的人了解得更多。新闻上放什么我才知道什么。”他笑意哀凉,“多可笑,儿子在新闻上认识亲爹。”

“你们之间的沟通太少了。”

“我知道。”

赖他也赖我,谁让我们这么像。

他摩挲着通讯码上的数字,短短几天,这串数字被他摸的烂熟于心,尽管它们早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价值,成了一串没有任何意义的随机数列。刘培强,你现在给我打电话,我保证肯定不会挂的,要不要试试?或者你没空的话我给你打也行,反正我很闲,直系亲属通话也不收费……不,我想给你打,我这就给你打,你别不接,成吗,我这人怂,你一次不接,我就不会再打第二次了。

“来不及了……”刘启长叹一声,“我就是个王八蛋。”

韩朵朵握紧哥哥的手,担忧地望着他。

“刘启,你现在能原谅培强吗?”

“你该问问他原不原谅我,一辈子心血砸给一个倒霉儿子。”

“什么话。”副驾驶笑了笑,“你爸可是一直以你为荣。”

“……”刘启心中一阵苦涩。

“你把那个给他吧。”驾驶员突然开口。副驾驶看了他一眼,“你带来了?”

“什么东西?”

“培强的遗物。”

刘启一个激灵,顿时坐直了身子:“我爸有东西留下来!”

车里的人齐刷刷地望向他,副驾驶向驾驶员示意离开,得到首肯后解开了安全带:“几天前基地打捞回休眠仓,你父亲有一些留在寝室里的东西,本来想去医院看望你的时候带给你,没想到你突然提出转院,就打算等你回去再通知认领——居然被带上了车。”

“在我这边。”

“这里?”

“对,有名字。”

顺着驾驶员的指引,他在驾驶座旁边的储物仓里找出了一个小盒子。盒子不大,比普通的鞋盒几乎小一半,沉重的棕黄色,上面贴着透明塑料标签,“刘培强”三个大字扎的人眼睛生疼。……刘启有些焦急,从他手中拿过盒子又不知该做什么,打开盒盖的手微微发抖,这盒子的颜色和当年火化妈妈的遗体箱颜色一样——如今,爸爸也在这里面了。只是有些小,小得过分。

刘启把盒盖递给妹妹。

韩朵朵接过盒盖,和Tim都凑近了些,刘启眼睛都直了,一动不动。

洗漱用的牙刷和手巾,一串夹在麻绳上的小照片,十好几张,两个小宇航员模型,一根米色的太空笔,一些工作用的授权文书、资料和记录簿,旁边摆着一个小小的电子相框,半张笔触稚嫩的铅笔画被框在里面,歪歪曲曲的“爸爸”二字让他在看到的瞬间便模糊了视线。

爸爸。

他鼻子一酸,念不出声。

寥寥几件遗物,组成了这个陌生称呼的全部内容。

他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那枚蓝色徽章,联合政府的太阳系星轨图案配上舒展的翅膀,这是领航员徽章,是刘培强身份的象征。……多么讽刺,一位伟大的领航员,把毕生精力都奉献给人类家园命运的航天员,开着空间站救下地球三十五亿人性命的航天英雄,居然只有这么一点点东西,连个小盒子都装不满。刘启最讨厌听他说什么工作什么航天什么空间站,到头来却还是这枚徽章给了他最真实的感觉。这是刘培强,确实是他,他死了,消散在茫茫宇宙中,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把通讯码和徽章放在一起,一个冰凉一个滚烫。

“这是什么……”妹妹小声地指着一个屏幕。副驾驶拿起角落里巴掌大的小iPad,“这是空间站的移动发送终端,还有一个配套的接收终端,是一个黑色的对讲耳机,在寝室找没找到,大概培强戴走了……”

“它能做什么?”

“主要还是工作需要,附带一些减压放松的软件。最重要的,它存储着moss分配给每个航天员的私人秘书程序。”

“moss?”

刘启喃喃着这个名字,微微皱眉。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02

「初次见面,我叫moss,联合政府‘流浪地球’计划智能执行程序,‘领航员’号国际空间站数据运行处理系统,你好,刘启。」

刘启瞪大眼睛,看着副驾驶熟练地点亮小ipad的屏幕。

“mossssss!!”李一一突然激动,冲过来跪在刘启床边凑近去看,手上的电脑屏幕尖角正怼在刘启脸上,“是那个moss吗是那个空间站管理计算机!?每秒运算兆亿次、二级缓存读取率95.6%地表最强计算机!?是那个吗!?是那个moss吗!?”

「是的,您好,李一一博士。」

“你好!!!!!”

刘启一脸嫌弃地推开张牙舞爪的李一一,浑然不觉的观察员还在狂喜乱舞中:“你的资料库里居然有我可是我从未参与过地对空的直接工作也就是说你和地球的共享二级缓存已经高于95.6%了!!天啊4.0版本到底进化到了什么地步?!据说当时是64核可看起来不像啊,八核的顶配热计功还是58w都不算实际运行功率,700w怎么可能……”

“咳。”副驾驶轻咳了一声。

车里一片安静,某人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泄露政府机密:“……抱,抱歉。”

“好家伙,您幸亏只是个观察员。”接受过保密训练的周倩几人且不说,连Tim都有点冒冷汗,冲着副驾驶直摆手,“叔叔,我们一点没听懂,啥都没记住,您放心,您放心……”

“没事的。”副驾驶笑笑,看着李一一,“请问您是?”

“李一一,紧急技术观察员……”

他点点头:“到北京后你跟我来一下。”

“……”

Tim几人幸灾乐祸,这顿思想教育看来是跑不掉了。

刘启从副驾驶手里接过平板,这个小平板就是爸爸的moss。他曾在以前的电话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也知道它是目前地球上最高IT技术的产物,原以为应该是个更人形的东西,什么机械臂、电子眼,没想到模样如此普通。

“moss……”

「你好,刘启。」

刘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你就是航天基地里的那个超级计算机吗?”

「严格来讲,航天基地所配备moss为3.0版本,空间站于2070年更新系统至moss4.0版本,运算速度突破兆亿次每秒。具体更新细节涉及保密条例,您暂时无权查看。」

“不……我不想知道你的细节,我想问的是……”他嗫嚅了一下,“……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我爸的资料。”

「有。」屏幕闪烁了几下,交替出现了刘培强的档案,「刘培强,男,52岁,中国籍,曾服役于中国空军航空航天飞行中队,军衔中校,‘流浪地球’计划首批服役宇航员,‘领航员’号国际空间站首批驻站领航员,曾获……」

不,不是这些。刘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想知道的不是这些,这些在新闻上也能看到,他想要更接近刘培强的人给他些不一样的东西,一些电视上没有的东西。他所忽略的,接触不到的,不是航天英雄刘培强,是一个普通人,一位父亲,是更像“刘培强”本身的刘培强。

副驾驶看出了他的心思,打断AI的通读:“moss,有没有培强生前的录像?”

平板的声音停了,大约两三秒:「抱歉,没有找到刘培强中校的影像记录。」

“怎么会?空间站的监控记录至少保存50年,还有他汇报工作的一些录像,都去哪了?”

「刘培强中校曾破坏部分空间站运行计算机硬件,导致部分监控数据丢失。」平板发出高速运转的电流声,「很遗憾,刘培强中校相关资料损毁高达86%。」

“那他发回地球的汇报工作的影像呢?”

「汇报记录内容涉及保密条例,刘启权限等级不足,无法查看。」

“电子遗嘱呢?不是每个人都录了吗?”

「刘培强中校电子遗嘱文件丢失。」

“……”副驾驶揉了揉眉心,培强,你走得可真干净。

刘启有点晕,从“有可能了解到爸更多事”的欣喜到“爸的东西一点都没留下来”的失望,转变仅仅只是moss两句话的时间,跳崖般的心理落差让他一时有点接受不能。

“叔叔……电子遗嘱是什么……”

副驾驶望向朵朵,安抚地冲他笑笑:“军人执行有风险的任务,先留遗书是正常的,每个去空间站的人都会在moss这录一份电子遗嘱,万一哪天牺牲了,就发送到直系亲属联络人手中。”

“这正常吗……”

说得轻描淡写,听得心里五味杂陈。

「moss在数据库找到刘培强中校电子遗嘱未剪辑版本。」

“??”

几人一愣,齐刷刷地看向moss,“还有备份?”“太好了!”

桌面上弹出一个文件夹,备注“DISCARD Liu”,又自行打开,里面静静地排列着五个视频格式的文件,每个都只有十几MB大小,最多几分钟的时长。刘启盯着这些文件:“未剪辑是什么意思……我爸的遗嘱还被人剪辑过?”

「进行剪辑是刘培强中校的指示,moss只是执行中校的指令。」

 “你录这么多版干什么?”

「moss曾多次提醒中校尽快开始录制,中校均未做好准备,于是录制失败。」

“录制失败的为什么不删?”

「……」平板沉默了一会,「你看不看?」

AI为什么会有脾气???刘启愣了一下,赶紧点头:“看看看。”

4.0版本的进化真可怕,感觉AI已经具备了某种类人性格……李一一推了推眼镜,感觉刘启手中的小平板像是在瞪着这帮人似的。

 

 

03

第一个录制的时间最早,体积也最小,应该是最短的一个。

刘启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开了父亲生前的资料。

小平板弹出一个光屏,是丁达尔空间投映技术,李一一眼前一亮,这玩意不是还在开发中吗?空间站居然已经用上了!我的老天,上头的科技水平真是可怕,感觉至少领先地球一个层面。

光屏上出现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尽头是横着的过道。摄像头正对一个男人的背影,左手夹着一摞文件,右手端着一杯热水,似乎是下了班,又好像正要去工作,不紧不慢地走在无人的走廊里。

看到他的一瞬间,刘启唰一下红了眼眶。

 

“爸……”

 

一车人沉默着,鸦雀无声。

韩朵朵改坐为跪,离哥哥更近了些。

十七年不见了,爸,我是刘启……他险些没压住喉间的哽咽,赶紧低头抹了把眼睛。空间站的相关情况一直是联合政府的机密,领航员与地球通话的时间、时长、内容都有moss严格监控,更别提视频,如未走过申请批准备案的七天流程,个人绝不能擅自发起视频通话。……刘启这十七年来,毫不夸张,一面都没见过刘培强,今天是十七年后的第一眼,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他还是瞬间就认出了父亲。刘培强胖了,他想,比那张三十三岁的照片看起来要微微发福,但这也是当然的,他不年轻了,52,是退休的年纪,不出意外的话第二天就能离岗回家,也许见面的时候还会发现自己比他高半头……不过这些都不会发生了。

「刘培强中校。」

视频里传来moss的声音。

刘培强停下脚步,回头。

视频以moss的视角录制,这一下回头,仿佛是透过屏幕在看刘启。大男孩鼻子一酸,悄悄抹掉眼角的水渍。

“moss?怎么了?”男人仰头问。

moss微微降低摄像头高度:「刘培强中校,请尽快开始录制您的电子遗嘱。」

“我不急,你先去录别人的。”

「空间站驻站人员录制完成度已达92%,除站外维护任务正在执行人员,只有您尚未完成。」

“……”

「请尽快开始录制您的电子遗嘱。」moss重复。

刘培强神色一下变得有些复杂,笔挺的身段也微微垮下来。

“moss……”他抿抿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您提供规范遗嘱格式。1,本人身份说明,2,本人委托遗嘱执行人说明,3,遗嘱法律效力……」

“不不,不是这个。”刘培强苦笑,“我是说……我当兵这些年,地球上没留下什么东西,也没人跟我儿子争,我录这东西没用……没什么可公证的,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垂下眼帘:“……也不知道该说给谁。”

「资料显示,您的直系亲属顺次为刘启、韩子昂,Moss将会直接发送至上述联络人手中。」

“是的,我录一段话,最后只会给到他们手里。”他叹了口气,“可我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我儿子不愿意跟我说话。我岳父,我岳父年纪大了,死都死了再去伤老人的心,不值当。”

「遗嘱的主要价值在其法律效力,主要作用为死者处理遗留事务,没有伤心作用。」

“可人是活的呀,怎会不伤心呢?况且我身后的东西也没人跟刘启抢,安定的很。”

摄像头这边沉默了一会:「moss无法理解。」

混蛋刘培强,连个遗嘱也不想留。刘启在屏幕外又开始生气,我和姥爷又不图你那点抚恤金,还不是就想看看你这倒霉模样,人都没了还不许我们多看两眼。

“唉……理解不了就算啦。”刘培强笑着摇了摇头。忽而想到什么,又望向它,“对了,老马他们录了吗?”

「马卡洛夫中校已完成录制。」

“他说了什么啊?”

「抱歉,刘培强中校非马卡洛夫中校直系亲属,无权查看。」

“诶呀无所谓,我和老马关系好,他不会在意的。”

「刘培强中校非马卡洛夫中校直系亲属,无权查看。」

“我看看他怎么说的,没准我就会说了呢?”

「刘培强中校非——」

“你别告诉他你给我看过不就行了吗!”

「刘培强中校非马卡洛夫中校直系亲属,无权查看。」

“……”

男人憋了一阵,苦笑着败下阵来:“好吧,你赢了。”

「刘培强中校,您生气了吗?」

“没有啊,moss是有原则的moss,是好事。”他愣了一下,“诶?等等,四代就是厉害啊,上星期刚更新的,你已经会开始考虑人类的心情了吗?”

「是的,4.0版本的升级包括哔——」

视频忽然传来尖锐的消音声。刘启几人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堵住耳朵,很快就得到了moss的答复,「抱歉,视频内容涉及保密条例,moss紧急消音处理。」

“妈的都说了我不想知道你的事!我只想看看我爸!”刘启暴躁。

“哥们儿冷静,你不想知道有人想……”Tim赶紧拉住他,两人看向一边双眼放光的技术员同志,顿时就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音量恢复,光屏上的刘培强点点头:“是啊。今后没准私人秘书程序里还会有心理辅导之类的?我对你可是越来越期待了。”

「不胜荣幸,刘培强中校。」

“那我就……”

「请中校尽快开始录制您的电子遗嘱。」

“……”好吧,看来逃是逃不过去了,男人长叹一声:“moss,那这样,再给我几天时间组织一下语言……你知道中国人大都,怎么讲,不善表达,尤其是对家人,我们一般是不直接去讲什么的,你现在突然要我做这件事,怎么说呢,你要根据不同文化的不同人种来制定不同的应对方案,我觉得我就可以获得一些延期优待,对中国籍的这些宇航员你是不是……”

这番扯淡居然真绕住了人工智能,moss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分析刘培强话的合理性。

“再说也不着急,不是还有人没录吗?我离休眠期也还有两个月呢,等改天闲下来,我主动……”


“лю! Посмотрите на меня! Йохо~~~~”

 

 “???”

走廊尽头有个什么唰地闪过,一声呼喊吓得刘启和屏幕里的刘培强同时震了一下,惊讶回头。

过了两三秒,闪过去的又唰一下闪了回来,这下可看清了,一个高大俄罗斯人缩在一个精致的小车上,连人带车疯狂飙车,可怕的画面就像只北极熊缩在小乌龟壳上硬要站着,一路“Yohooooooooo”张牙舞爪。

男人差点没把杯子扔出去:“老马!?你干什么呢!??”

“ Я летаю——”

“飞什么?????”

moss的镜头对准俄罗斯人,划过来就晃到这边,划过去就晃到那边:「刘培强中校,马卡洛夫中校驾驶的车辆是RUS-11黑天鹅号火星探测车。」

“啥!?”

「今日7时11分正式投入使用一年零两个月。」

“妈的不愧是战斗民族……”他忙不迭把水杯和文件放到舷窗旁的小桌板上,“moss帮我看着点,来往别让人碰洒了。”

「是。」

“Yohooooooooooooooo”

“别特么玩了!!你在外头还没飞够呢?!”

男人哭笑不得,对面的俄罗斯人又划过去了,他一路小跑着去追他:“老马!!给我滚下来!你那么大屁股待会把我火星车摄像头压折了!多大人了你闲出屁了是吧……”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凑在屏幕前的几人有了点笑意,又不约而同地望着刘启。刘启也缓和了脸色,停顿一会:“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爸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是……”

“有你什么事,你见过我爸吗。”

“你这话说的,没见过真人还没看过电视啊。”

“刘培强叔叔真可爱……”韩朵朵破涕为笑。

刘启点点头。抿抿嘴,淡淡地勾起嘴角:“……我好多年没听过他骂人了。”

打回家里的电话永远是轻声细语,带着点不易觉察的疲惫和深深的歉疚,这点朵朵也有同感,印象里的刘培强叔叔总是一副温柔和蔼的样子,有时被户口刺儿了也不生气,好像根本不会生气似的。突然看到他爆粗,怎么说,还真有点新奇。

“没有翻译吗?moss的实时翻译速度应该很惊人吧?”李一一问。

「刘培强中校所佩戴接收器配有同声传译功能。马卡洛夫中校第一句为‘刘,看着我,呦吼’,第二句为‘我在飞’。」

无机质电子音棒读真是精神污染,刘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后面的视频能不能都给我们都翻译一下。”

「好的。」

“接收器就是刘中校耳朵上的那个黑色耳机啊……那个我记得是……”

观察员职业病又犯了,埋头进自己的世界里敲敲打打。几人对视一眼,挑挑眉,无奈地耸了耸肩。

 

 

04

第二条录制是在夜里。

刘培强靠坐在地上,穿着一身灰色的睡衣,头抵在舱壁小小的玻璃窗旁,一只脚穿着拖鞋一只脚光着,手上攥着自己的太空杯,看起来失魂落魄。

刚有了点笑意的几个年轻人顿时沉下了脸色,望着视频里颓疲的人。

宇宙中没有昼夜之分(就连现在的地球上也没有)作息全靠moss对舱室光亮的调节而调节。毫无疑问,现在是空间站的半夜,整条走廊静得没有一丝声息,只有宇宙透过舷窗照射进来的斑斓星光,宛如走马灯静静划过刘培强的脸。

「刘培强中校。」

Moss的摄像头凑近了些。

刘培强没有听到,只望着舷窗外。

「刘培强中校,现在是地球时间3:15,出于您的身体健康考虑,请回舱休息。」

刘培强望着窗外。

「moss为您播放白噪音助您入眠。」

他还是不动。

Moss沉默了一会:「请刘培强中校利用失眠时间开始录制电子遗嘱。」

他淡淡地笑了,笑容很疲惫,靠在舱壁上看着moss的摄像头:“延长的时限到了吗……?”

「如果您需要,可以继续延长。」moss回道,「如果您暂时没有录制需求,现在是地球时间3:16,请回舱休息。」

他坐在原地,一副颓态,像是听到了理解不了的语句,不动弹,也不说话。

“……”

刘启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从没见过这种状态的父亲,记忆里的刘培强——呸,记忆里没什么刘培强。他会看电视,电视里的刘培强永远都是一副人类楷模的模样,神采奕奕,无坚不摧,地球的英雄非他莫属,好像哪天天塌下来他也能接住给它按回去似的。事实证明也没错,他的父亲连木星都敢开着空间站过去踹一脚,刘启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头一回看到刘培强这个模样,他有点慌,尽管这模样只是个影像。

“户口……”韩朵朵紧张地拽拽他,“你爸怎么了……”

怎么了,我也不知道啊。

刘培强盯着他看了一会,又扭回头望着舷窗外。

浩瀚的宇宙渺渺无边,目力所及之处皆是透着暗红色的漆黑。他盯着行星间的些微光亮:“moss,你看到那个了吗……”

摄像头挪到舷窗前。

一颗正面漆黑的星球,顶部隐隐泛着蓝色,尚未完全消失的太阳光将海洋之蓝与陆地之绿映出一个模糊的边缘,在消散的大气间若隐若现。

「是地球。」moss回答。

“是的,是地球……”刘培强低声喃喃,“很漂亮,很美,很震撼……虽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也还是很漂亮……”

“我的这条命,有一半都在那里,儿子,老岳父,还有小朵朵,都在那里……”

“有家真好啊……”

他哽咽了一下:“……真想回家啊。”

操。刘启暗骂一声,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刘培强中校,截至今日,距您服役期满还有五年三个月零八天。」

刘培强点点头,又摇摇头。

忽然,舱室门打开了,高大的俄罗斯人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个玻璃瓶子一屁股在刘培强身边坐下,长吐口气,看着门在两人面前合住。

“是刚才那个……!”Tim惊讶。

「马卡洛夫中校,现在是地球时间3:21,出于您的身体健康考虑,请回舱休息。」

“安静一会宝贝儿,你的刘中校正伤心欲绝。”经过翻译处理的俄罗斯人没有再飚俄语,刘培强笑笑,笑意不达眼底,“我们的哈曼丹同志睡下了吗。”

“睡了,操/蛋的法国佬还说自己酒品好。”马卡洛夫嗤之以鼻,“操/蛋的黄种人还说自己不能喝。”

“我真不能喝。”

“那请你现在效仿我们的法兰西帅哥回去睡觉,不要半死不活地坐在这。”

刘培强苦笑:“我有点喝多了,老马。”

仔细一看,刘培强的脸上确实有不正常的红晕,刚才光线太暗了,屏幕外的几个人谁也没注意到。马卡洛夫示意他伸过杯,把手上玻璃瓶里的液体又往进倒了些:“OK,你说的都对,尽管喝醉的人根本他妈的不会说自己喝醉了。”

两人举杯示意,各自饮尽。

空间站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运转的电流声。

值班的人都在控制区夜班,倒休的人都在宿舍区睡觉,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宇航员凌晨三点半坐在寝室外走廊上喝酒。……Moss有几百个阻止他们的理由,别的不提,光杯子里的不明液体就足够叫马卡洛夫去机械室问话的了。但它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一旁看着,不知道是不是那句“你的刘中校正伤心欲绝”起了莫名的作用。

“那家伙哭得像个小伙子,见鬼,我都好多年没有掉过眼泪了。”马卡洛夫揉了揉泛红的眼睛。

“毕竟是爱人啊,虽然没结婚,现在说走就走了。”刘培强轻叹,“他在地球上再也没有牵挂了。”

“是的。”

“他还得在这呆八年啊。”

“该死的空间站。”马卡洛夫哼了一声,忽而看到moss,又狠狠重复了一遍,“该死的空间站。”

“你凶它干什么,又不是它的错。”

“那我能骂谁,联合政府吗?我可爱的妈妈和侄女还要靠他们照顾呢。”

刘培强淡淡一笑:“……我也是。”

法国人不爱结婚吗?刘培强不知道,但他知道哈曼丹真的真的很爱他的女朋友。他们都不再年轻了,刘培强是最年长的,哈曼丹比马卡洛夫小一岁,都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法国人没有结婚,尽管他唯一的地下城内定指标给了他的女朋友,这也许就是他们的浪漫吧,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就让爱情一辈子鲜活,毕竟有的时候,一纸婚书也说明不了什么。

刘培强垂下眼帘。

一纸婚书,也说明不了什么。

……结了婚的人又怎么样。

“我老婆二十年前就跟人跑了,那个无耻的女人甚至不敢让我见见是什么混账东西抢走了我的老婆。”马卡洛夫又灌了一口,“我妈妈现在……带着我的小侄女住在圣彼得堡地下城。我比你幸运,伙计,娜塔莎知道我在做什么,她还在我走之前说要学会做饭,等我回去就烤大列巴给我。”

“面粉配额这么紧张,你侄女是真爱你啊。”

“那当然,漂亮姑娘是俄罗斯最宝贵的财富,我前妻只是个例外。”

刘培强一直在笑,笑得有气无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马卡洛夫也在笑,指着他的脸:“刘,你哭了。”

“没有。”他抹了一下眼睛,“是你的事太好笑了。”

“可我觉得我需要安慰,再说这也没什么好笑的。”

“你不需要,你有娜塔莎。你要是摊上我家刘启我可能安慰安慰你。”

“哈哈,饶了我吧!我绝对会把那臭小子暴揍一顿!”俄罗斯人无声大笑。

“你敢揍我儿子我就揍你啦。”

“好啊!来比一比桑搏和功夫哪个更厉害吧!”

“你想被moss丢出空间站吗?”

两人笑成一团,杯子再次撞到一起。

走廊很静,他们连乐都是压低声音悄悄地乐,刘培强皱眉,伏特加后劲真厉害,额头抵在舱壁上静等着这劲儿过去。

无声大笑笑得马卡洛夫缺氧,正低低地压着轻声咳嗽。

 

“老马……你杀过人吗?”

 

刘培强突然问。

“我杀过。”他紧接着说。

舷窗的星光划过眼底,时间在这一刻突然停滞。马卡洛夫耸耸肩:“这听起来很好笑。”

“我杀过人。”

“我信了。”

“我杀过。”他嗓音沙哑,“我真的杀过人。”

空气在这一刻变得苦涩。

马卡洛夫收起了笑容:“……刘?”

刘培强倚在窗边,眼神迷离,好像每说一个字都会榨干一点力气:“你知道吗,老马,我儿子在上一次电话里……骂我是个杀人犯。”

“他没说错什么……”

“毕竟我在她三十一岁那年……亲手签了一管安乐死。”

 

“咣!”

刘启狠狠地把后脑撞在行军床的栏杆上,一声闷响听得朵朵差点没跳起来。Tim一个激灵:“喂!你干什么!”

“户口!”

几个人急得站起身来去看刘启的脑袋,刘启摆摆手,右手搭在眼睛上,咬着下唇微微发抖,眼泪发疯一样顺着脸颊流下来。

“户口,你别这样……”韩朵朵顿时哭出声。

Tim和李一一沉默地站在旁边,看着妹妹哭着趴在哥哥胳膊上,什么都说不出来。视频里的声音还在响:“空军,空间站,领航员,什么都不行……嫁给我又怎么样,领航员又怎么样,领航员,还不是送她去死……我亲手签的……我亲手……”

“我杀了她……”

“是我……”

 

“杀人犯……”

刘启躺在栏杆上,哽咽着挤出几个字。

 

杀人犯,杀人犯。

横亘在父子之间的心结,母亲的死,一把尖刀扎得两个人十七年来遍体鳞伤。刘启始终无法原谅刘培强的理智,尽管他对母亲早已没了什么鲜活的记忆——对父亲也没有。过于残酷的时代让他不得不尽快成长,也明白刘培强的选择是当下的最优方案。但,理性和感性是两码事,尽管他什么都懂,还是止不住地想,刘培强怎么能那么理智呢?朝夕相处的妻子说死就死,他怎么说得出口呢?是不是以后如果还有需要,他也可以牺牲姥爷,牺牲朵朵,为了所谓正确,身边的人都可以万般无奈地牺牲掉?

是,他没错,可就是这种理性的正确,让他十几年来如芒在背。

刘启不想成为残酷的人,在这个残酷的时代,他想成为更有人情味的人,至少——不会轻易牺牲家人的人。

刘培强一脑袋撞在舱壁上。右手盖住眼睛,泪如雨下。

“我杀了刘启的妈妈……老马……我杀了我的妻子……”

“别人的女儿,掌上明珠,交给我……我说我要一辈子对她好,我说过今后的年月我来保护你,我说过我要给她一个家……最后是我……是我送她去死……”

“我对不起他们母子俩……对不起老岳父……对不起他们……”

“对不起……”

马卡洛夫沉默着放下酒,往那边挪了挪,伸手揽过刘培强的肩膀。

刘培强疲惫不堪,顺势伏在他肩上,哽咽着再说不出一句话。

寂静的空间站没有一丝声息,安静得可怕,只有中国人痛苦到无声的啜泣。

“你尽力了,刘。”马卡洛夫低低地说。

「您的选择是正确的,刘培强中校。」moss的红点无声闪烁。

刘培强艰难地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再说。

刘启左手攥着身下褥单,右手盖着眼睛,咬牙把哭声都咽回去,喉间时不时漏出一声哽咽。刘培强在视频里哭,刘启在视频外哭,两人十几年来一向不敢轻易去碰的那个角落终于赤裸裸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块疮疤,终于被划开了。

陈年旧伤,感染化脓,这对父子的关系溃烂到几乎无法挽救。虽然拔脓很疼,非常疼,疼得人号哭不止,疼得人浑身发抖,但只有拔出脓来,伤才能真正愈合。

十七年了,该治治了。

刘启有无数话想质问他,你后悔吗,你难过吗,你有过哪怕一丝的负罪感吗,这些年你抛家弃子全靠姥爷带着我和朵朵,我生病姥爷背着我去医院喘得像拉风箱,半夜跑水爬起来一把年纪收拾屋子到凌晨,我第一次去机车厂让人欺负屁都不敢放一个,生怕人家把我开了又给姥爷增添负担,朵朵学校开家长会姥爷和我都没时间,回来一声不吭攥着奖状哭,队伍上台领奖都是家长带孩子,朵朵没有家长,老师怕队形不好看,不让她上台……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在想,你呢,你在哪呢?

你为了全人类的事业奋斗,能不能抽点时间留给我们?全人类都需要你刘培强,唯独我们不需要是吗?

“户口,你别哭,户口……”韩朵朵哭得抽抽噎噎,一下一下地去扒拉刘启的手,“你脸上伤还没好,你别弄感染了……你别哭……别哭……”

我他妈说了那么多——

刘启起身抱住妹妹,兄妹俩抱在一起,肩膀微微颤抖着。

还不是想让你回来,混蛋。

家里很破,很小,可是没有你,永远他妈少一块,你知不知道。

Tim眼睛向上瞟,拼命地眨,李一一右手搭在刘启后背上,两个家伙口才不太好,只能无言地陪在旁边,看着好友的疮疤被抠得鲜血淋漓,脓水和着坏血被刮个皮开肉绽,场面惨烈……好在,终于开始愈合了。

 

“刘,你喝醉了。”

俄罗斯人也陪着自己哭泣的战友,头枕在舷窗上,周围是斑斓的星光。

刘培强不说话,也不动弹,只是拼命平复着自己的哽咽。

“哭一场吧,好同志,你太压抑自己了,今天晚上是男人的哭泣派对,哭泣无罪。”马卡洛夫其实非常感性,刚刚才被哈曼丹的不朽爱情感动得落泪,此刻又为刘培强的痛苦纠结红了眼眶。刘培强埋在他肩膀里,声音闷闷的,“我以为你会骂我杀害了自己的妻子。”

“我也以为你会指责我杀害了我的女儿。”

“你有女儿?”

“没有。”

“那你说个屁。”

“我是个混蛋,我杀死了她们,我把她们永远地留在了卫生纸上。”

“给我闭嘴。”

刘培强低低地笑,俄罗斯人也笑,一边笑一边偷偷抹掉眼泪。

寂静的空间站没有人烟,只有电子设备的声音安静地运转。马卡洛夫晃着瓶里最后一点伏特加,垂下眼帘,眼中映不出浩渺宇宙的星光,蓝色的宝石失去光泽,却仍在黑夜里晶莹剔透。

“她年轻的时候多好啊……”

如果时间能停在那个时候,多好啊。

他眼睫微动,斯拉夫人浑厚磁性的声音轻声哼着曲调,在寂静的夜里唱起歌来。

刘培强枕在他肩上,伸手摘掉了耳机。

“А развет уже всё заметнее

Так пожалуйста будь добра

Не забудь ты

 этилетние

Подмосковные вечера

Не забудь ты

эти летние

Подмосковные вечера……”

“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

他用中文轻轻跟着俄语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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