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塞北(不要催更)

请不要催更,明知故催第一次删评第二次拉黑,真的很感谢大家的喜欢,实在被看不到文就跑来质问的大爷们搞怕了。热知识同人写作是爱好,不是职业,没有义务在你想看的时候必须写好了呈上去。

【护法生辰|仲春杏花】道是无晴却有晴2

年更选手回归!今年在填去年今日的坑,是 @当听松风寒 的小徒弟系列, 前两天上篇被屏蔽了还以为不用填了,结果几乎一个字没改就解屏了,老坟头你……【欲言又止

上篇请走 道是无晴却有晴1

感谢今年太太们依然捧场!祝猴儿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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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祈霖提着一口气在林间飞跃,隐约能听见纵身破空之声,少年矫健的身影掠过天际,又落在树枝上,从高处落下的风掀起纷纷扬扬的树叶,转瞬间已经再度飞身而起,看得出来是相当灵巧的轻功。虽然使用得堪称鲁莽,但速度奇快,身形也十分轻盈。

如果离得足够近,能够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这很反常,如此轻巧的身法不应该有这么粗重的喘息,会破坏步法对踪迹的掩饰。祈霖大口喘着,他知道,步调失衡是轻功的大忌,现在的他完全仰仗四下无人,但使有追兵在左,他的行踪早就够他们百八十次守株待兔。

他一脚踩在枝头,树丛发出“哗啦”的声音,少年踉跄着停下,踩着的枝丫上下晃了又晃,一些叶子纷纷扬扬落下。他呼哧呼哧喘着,眼前冒出金星,一手撑着枝干,豆大的汗珠顺着侧脸流下。

祈霖缓了一会,右手狠狠抹了一把下巴。

他肩膀的位置晕染出一片深色,两根可怕的树枝插进了皮肉里,左手不正常地反扭着,疼痛难忍,血迹爬了满手。

一,二,三,四……

他的呼吸微微发颤,咬着牙默数,五,六,七……

稍微休息一下,但不能歇太久,不能超过十下。否则虹猫师伯会追上。

虹猫方才失手,祈霖很清楚,那是他心软外加给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如若真的落在他手里,不要说打过他,跑得了跑不了都是个未知数。何况现在左手还……祈霖咬紧牙关。

再跑,再跑十里。

再跑十里就差不多了,然后可以停下来,包扎一下,但是必须连夜离开天子山。

 

忽然,一股直窜背脊的凉意迅速逼近,祈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抢先一步一跃而起。就在他离开那根树枝的同时,一把折扇破空而来,宛若一道箭矢“噌”地射穿了他待过的树冠。

祈霖猛地回神,右手撑地稳住身形,就见那树枝应声而断,“轰”地跌落在地,扑面扬起一阵尘土。

祈霖大惊。

“啪”一声,一白衣人影翩跹而至,脚尖轻点落在那断毁的树枝旁边。祈霖望向她的脸,她俯身,一把抽出折扇,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全副容貌尽收眼底——居然是个女孩子。这人是谁?

祈霖压低身形。

没见过,他确定方才屋中没有这么一号人。

这丫头一身雪白长袍,肤似白玉,藕荷色长发,腰封扎得紧实,不像姑娘们层层叠叠的绫罗长裙,穿得倒像个男儿身。说是男儿身,又丝毫不掩饰自己夸张的长辫,手中的扇也是精巧的玲珑扇,没有偷偷摸摸的意思,倒像是觉得绫罗碍事,才主动选了这样一副装束。祈霖如临大敌,未受伤的一手摸到剑柄,他现在身处劣势,对方居高临下,且就冲方才打招呼那一下而言,这姑娘好像并不打算跟他好好说话。

“小贼,这就想跑?”

她唰一声展开折扇:“没人教你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吗。”

祈霖微微眯眼:“敢问尊驾?”

“无名小贼得来何用。”

“自诩教人向善,还怕落人名号?”

“笑话,本小姐会怕?”她哼了一声,“我叫雪儿,记住了!今日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偷人东西被逮住了是会断手断脚的。”

雪儿……

祈霖一愣,雪儿?

灵山门主义女,是不是就叫雪儿?

“你就是雪儿?”

雪儿挑眉:“你认得我。”

祈霖皱紧眉头。

这年轻人的气场和方才不一样了……雪儿打量着他的神色,少年握紧剑柄,沉了声音:“让开。”

“你还敢命令我!”

雪儿秀眉一立,折扇“哗啦”一抖:“你偷了我父王的东西,小贼!要么留下,要么本小姐抓你回去,看你们虹猫剑首和蓝兔宫主怎么解——呀!!”

话音未落,猛觉一阵劲风扑面,雪儿一愣,下一秒少年的眼睛已经近在咫尺,离她最多不到半臂。

世界好像放慢了,仅一刹那,他从地上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能看到落叶与他在空中停滞,好像移动的时间被偷走了一样。

他做了什么?!

雪儿瞪大了眼睛。

下一刻,时间恢复了流速,祈霖身上扑面而来的锐利直刺面门,雪儿大惊,下意识仰倒闪避,她身轻如燕,几乎在翻落枝头的同时便抓住了底层的枝丫,雪白的身形画了个圆弧堪堪避过祈霖的锋芒。怎么这么快?!这是什么功法?!她心下一紧,身后风声逼近,反手提扇预防备突刺来的剑身——

祈霖踏枝借力,如鸟儿一般掠走了。

“你?!”

这小子耍我!!雪儿涨红了脸:“你给我站住!!”

祈霖相当快,一个瞬身的功夫已然甩出她十数米,雪儿咬牙紧追不舍,甩手扔出扇子,玲珑扇暗藏玲珑玄机,借风旋去宛如锋利的回旋镖,祈霖听到脑后风声逼近,不得不压低身形躲入枝头。“噌”的一声,玲珑扇又削去冠头枝丫,掉落的树枝绿叶纷纷扬扬散落在地,雪儿紧接着“哗啦”一声破开树丛追到眼前,气势汹汹就是一脚:“看招!”

祈霖璇身躲过她的飞踢,灵巧地顺势翻身到枝后,抢到她背后的空门:“出招前还出声提醒,大小姐看来没玩过命。”

“啊!”

雪儿一惊,赶忙回身一脚:“找死!”

这家伙,之前不是错觉,他真的好快,怎么做到的?!雪儿心有余悸,方才他若真存杀意拔剑便砍,自己想必是来不及避开的。祈霖躲过一脚,雪儿下一脚紧接又至,他稳住身形习惯性左手去格挡,抬起来的时候忽然一阵刺痛,肩头尚未及拔出的树枝被他挤得夸张地颤动了几下。

糟糕!

这一下没防住,他错筋的胳膊结结实实受了她一脚。

祈霖痛呼一声,噗通一下摔倒在地,雪儿看他倒在地上,心下稍微平复了些,微微喘着粗气。

她扬手“啪”一声接住了扇子,突然福至心灵,这样快的身形,一切反常的源头或许找到了:“哦,我都忘了……我还纳闷,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快,是我鲁莽,父王明明说过的,你是第六剑跳跳的徒弟!”

她哼笑一声:“哈,难怪,难怪!”

祈霖眉目一立,方才她感觉到的戾气好像又回来了几分,可雪儿不怕他了,这男孩不过虚张声势而已:“谁人都知道,你们七剑里有一位逃命高手,飞檐走壁溜门撬锁不在话下,打不过比猴子溜得还快,哈哈,原来他是你的师父啊……”

祈霖肃了面色。

“怪不得这么能逃!”

她“唰”一声抖开折扇:“小贼,你认了那样一个师父,难怪会干鸡鸣狗盗之事!长命锁在哪?还来!”

祈霖竖起眉目,冷冷道:“你幼稚无知,我不欲与你争辩,若再敢诋毁师父,我要你性命。”

“好啊,恶人先告状,师徒倒是一丘之貉!”

雪儿扬起折扇:“我砍了你偷东西的手,看虹猫蓝兔还有什么话说!”

玲珑扇扇叶带刃,旋转起来锋利无比,雪儿一怒之下照直向祈霖脑袋劈去,这一下可不得了,连皮带肉非得划得个皮开肉绽不可。谁知祈霖不闪不躲,竟迎面而上,雪儿并不想真的杀掉他,她还要押这小子回去逼他说出长命锁的下落,向义父证明自己长大了也有独立出世的能力了——很显然跟轻功翘楚对峙时是不该分心的,她已吃过一次亏了。猛听“噼啪”一声,雪儿一愣,进而大惊失色,糟了!

下一秒她就知道那是什么了,青色的电光凭空而现,雷电猛地炸开在她的脑海中,青光剑出鞘!一声清脆的锵击声照直响起,雪儿只觉手上似有千钧力,简直要从手腕处生生掰断了,她尖叫一声松了手,玲珑扇“锵”地被击飞。她迅速反应过来点脚跳开,拼命向后退去,而仅只一眨眼的功夫,祈霖紧接着贴了上来,连一掌距离都不曾让她拉开,宛如傍身鬼魅,无处可躲,手中剑身泛起青光,蓄力的一击甚至已经在剑锋上凝聚出了雷电。

雪儿瞪大了眼睛,这是方才那股戾气,没错,不,甚至还有杀意,祈霖起了杀心!

怎么会?!父王明明说过……

快,什么是快,方才她对他最大的感觉就是快,快到反应不及,快到捕捉不到行踪。交手几合,雪儿似乎一直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祈霖方才不是在逃窜,而是刺杀……

父王一直告诉她,第六剑的轻功是顶好的,要是碰到他们师徒,一定要咬死,千万不能放走,他们逃命的速度奇快,追是追不上的。他一直这么说,一直这么说,就好像他们从来不懂怎么杀人一样,自己只需要考虑怎么追上、怎么抓住他们,不必担心这种连踪迹都追不上的速度如果对自己挥剑会是什么可怕的后果……

祈霖的脸越发愤怒,剑尖就在眼前,雪儿能感受到脸颊被涨破出血的锋利感:“九九归一!”

等——!

而那青光落下的时候,她甚至连一声“等等”都没喊出口。

 

 

06

 

“祈霖!”

 

忽然一声清喝,紧接着周围嗡地腾起一阵白雾,二人一愣,下意识屏住呼吸,紧接着一阵无力感袭来。

雪儿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又是这小子的什么手段,刚想逃开,却发现这不知名白粉上劲上得相当快,她刚提起内力已经所剩无几。雪儿头晕眼花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见祈霖也倒了下去,青光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一个人影飞奔而来将他接住,脚一踢一勾勾起剑身,一跃跃到几步之外,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来人也是个姑娘,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粗布麻衣,麻花小辫在头上复杂而精致地盘着,背上背着一把瓷白透绿的剑。雪儿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等……那把剑,灰色的剑鞘,那不是雨花剑吗?

又一个七剑!

她咬了咬牙,想去摸自己的玲珑扇,奈何不知她用了什么药,跌坐在地的雪儿实在是使不上力气。

另一边,耷拉着胳膊的祈霖看样子也使不上力,小丫头一把药撒挺狠,连敌人带自己人全都装进去了。祈霖想跑,被她毫不留情又点了两下穴:“别动,你胳膊不想要了?”

“敏儿……”

“我不抓你,我和虹猫师伯不是一伙的,没人知道我来了。”

赶紧抛出这个橄榄枝,祈霖果然僵了一下,开始犹豫。任他犹豫了一会,敏儿歪头:“能给我看看胳膊了不?”

“……”

祈霖选择相信她,卸了隐隐较劲的架势。

一旦卸了力气,全身明里暗里的伤口都开始叫嚣着疼痛,方才从树丛中摔下绝对伤了肋骨,他胸腔一阵阵刺痛,只要动弹就会或多或少地发出骨骼摩擦的尖叫。敏儿毫不客气地坐在他身上,整个身子压住他,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握紧树枝:“我要把这东西拔出来了,你忍着点。”

整个包扎场面太过血腥,看得雪儿直皱眉。让人惊讶的是,祈霖咬紧了绑手,咬得牙齿都出了血,硬是只呜咽了几下,一声没喊。

他在怕什么?怕追兵吗?

雪儿冷笑一声,灵山门追你还差你这几嗓子,一路血迹还不够显眼吗?要不是本小姐想亲手抓你沿路砍断了些荆条杂草掩盖……

好像虹猫蓝兔也在找他吧。

难道,真的不是七剑指使?

 

“你们七剑真不错啊,说什么英雄相惜,七人一心其利断金,今日算是领教,不过是臭味相投便称知己罢了。”

 

她朗声讽刺道:“还有脸自诩为民请命,连偷鸡摸狗的事都干!你呢?没猜错的话你是你们那位神医的徒弟吧?怎么,虹猫心疼小孩了,让你悄悄过来帮忙?”

敏儿顾不上理她。

祈霖疼得满头大汗,也没空跟她争辩。雪儿切了一声,瞪着祈霖:“顶数这小贼无耻!若是虹猫指使还则罢了,若与虹猫无关,便是他心术不正,从根上就是歪的!”

“谁不知道你们那位当年助纣为虐欺压我灵山门,如今见风使舵,背靠大树好乘凉,换了个主子照样过得风生水起……啊,这样说来,到也难怪,他教出来的小孩么,能正经做人就有鬼了。”

“祈霖!”

忽然,敏儿厉声道:“你已经打破底线,若再错下去,我便不帮你。”

雪儿挑眉,忽然对上祈霖狠厉的眼神,那猝不及防的一眼看得人心里“咯噔”一下。

这孩子是有股奇怪的戾气在身上的……吓一跳的雪儿眨眨眼,想,这不是错觉,如果说前两次还是偶发,事不过三,她有点摸清楚祈霖的脾气了……第一次见这孩子的时候,真的觉得这就是个毛头小贼,也不怪她满脑子义父半吊子的教导,因为他真的看起来人畜无害,就像个学艺未成尚不入江湖的少年,被她猝不及防打落枝头,除了逃窜没有别的想法。而真正见过他两次杀气后,任雪儿这种听惯了义父洗脑式教导的的大小姐也已经意识到了不对,这孩子是想杀人的,而且是能下去手的。他可能还没沾过人命,但很明显,他不在乎破戒,每次这种戾气在提起跳跳的时候爆发得格外明显。

祈霖在死死地瞪着她。毫不夸张地说,他至少想给这人留个教训。

“我知道你有气,你有不得已,但不管怎么说,你当着师伯师姑的面偷了人家的东西是事实,你已经给他们丢脸了。”敏儿手上给他止血,身体用巧劲挡住他不让他乱动,“偷,抢,骗,仅仅只是丢面子,是可以商量的过错,可你若是杀了她,就是原则问题,任你有再大的苦衷,也必须要给她偿命。”

“我不在乎。”祈霖沉声道。

“她罪不至死吧?”

“人言如刀剑,能逼死一个人,若正是那两句话要了人命,还能说是无辜吗?”

祈霖越说越生气,连声音都跟着发狠:“养尊处优的傻子,想当然地指指点点,她没资格说我师父。”

敏儿心下一阵难过。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放几个月之前,打死她也想不到,那个傻乎乎贫兮兮有点小聪明有点爱贪玩的祈霖,会有变得这样凶狠的一天。

她没有表露出来,狠了狠心,硬起态度:“是啊,你是不在乎,可你是青光剑传人,跳师伯尚可算是卧薪尝胆,你糟蹋了青光剑的名声算什么?算你师父有眼无珠?”

“……”

祈霖抿了抿嘴。

“喂,你……”

雪儿心有余悸,进而是意识到自己方才好像是真的怕了,顿时怒火中烧,恼羞成怒:“你说什么杀——你这逆贼!公然偷盗,欺师灭祖,还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好个无耻祈霖,你们七剑竟是这种货色,你杀了本小姐试试!你有那个本事吗!”

“别再说了,大小姐。”敏儿神色不悦,有些不悦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还嫌矛盾不够激烈呢?没我的散功粉,你们俩现在已经两败俱伤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小丫头,你也是七剑,你们七剑就是这样无耻偷袭拉偏架的吗?”

“口下积德,大小姐,我没有帮着祈霖打你,拉的什么偏架。”

相较祈霖的一点就炸、沉默狠厉,敏儿就显得无动于衷多了,并不被雪儿的愤怒所感染,一边解释一边忙着包扎:“散功粉是我自己配的,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动了,骗人玩的药,不必这么生气。当时看这小子上头了,怕他真的伤到你,按这个说来,我还算给你拉偏架了呢……况且,说七剑无耻可以,但由你们灵山门来说,不太好吧。”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有点不要脸的感觉。”

“你说什么??”

雪儿涨红了脸,要不是身上是在没劲儿已经一脚踢过去了:“是你们七剑的人欺压我义父在先,偷了我的长命锁在后,今年莫家庄之事也是你们七剑去调解的,调解不成反咬一口,还有没有天理?我灵山门始终秉持公正以礼相待,来到玉蟾宫欲处理此事,反要遭受你们这般羞辱,被个小贼公然窃宝,还有没有王法!”

“……”

敏儿惊讶地看着她。

这姑娘这点特别让人上火,你已愤怒至极欲与她理论三百回合,她却一点都没反应,不仅没反应,还在她自己的节奏里走得特别好,让人觉得你说话她刚才都没听:“你真不知道?”

“?”

知道什么?

“……”

敏儿的表情忽然变得一言难尽。她看了她一会,扭头,看向祈霖:“……那就真是你的不对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做什么要杀她。”

祈霖表情不善:“她出言不逊。”

敏儿噎了一下,想说对跳跳师伯出言不逊的那么多你要都杀了吗……又觉得这话不对,想了想,不知该怎么说,遂作罢。

“等等,什么意思?”

雪儿看了看敏儿,又看看祈霖:“什么知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林间寂静,血色残阳即将掉到地平线下,天要黑了。

晚风吹过,林间树丛发出簇簇声,在空旷的山谷临海间尤为喧闹,也更显得人烟稀少,空谷幽静。

雪儿坐在地上,看祈霖和敏儿一言不发地望着她,那两个人严肃的表情给她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就没想过,灵山门可能骗了你吗?”

祈霖望着她的眼睛,冷冷地说:“当年我师父去灵山门,你恐怕也就几岁而已吧。几岁小儿就敢说自己看到的是真的,我且问你,便是你如今一十六七,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你说我偷了你的长命锁,你看到了吗?”

“你——”

这,这是什么无赖?你那么大动干戈,全场人都看到到了啊!雪儿刚要发作,祈霖朗声又重复了一遍:“你看到的就是真的吗?”

他掏出胸前玉白色的长命锁。

雪儿定睛一看,忽而一愣。

“这是你的吗?”祈霖冷冷道,“如果我说,这是我的呢?”

“什么?”

“你只看到了我从你父王身上抢走了它,没看到他是怎么安排打手截胡我和师父,怎么从莫家村祠堂劫走它的。你不是雪山族吗?你告诉我,怎么读锁身上的隐藏信息?”

雪儿睁大了眼睛。

那确实是雪山族的寒玉没错,但,从做工到花纹,甚至锁扣的纹样都不对,若非相当熟悉锁饰的人,绝看不出这些仅差细节但区别甚大的的秘密。

她锁身上花纹里,刻进纹样的秘文是“雪晶”二字,虽然看不懂,但她记得很清楚,绝不是这把锁上的纹样。

这还真不是她的。

 

 

07

雪儿对这祈霖的敌意不是白来的,一是因为他众目睽睽之下偷了父王的东西——讲道理,她总觉得是虹猫蓝兔放了水,单凭这小子就算轻功再好又怎可能从一众武林高手之下溜之大吉——二是因为父王说,他师父是第六剑青光剑主跳跳。

青光剑主跳跳?雪儿挑眉,跳跳,这不是那个当年来我们灵山门找茬的吗?

是啊。当年他是黑心虎的魔教护法。

提起他的时候,义父总是一副惆怅的样子。唉,武林,无谓正邪之说,一切不过是站队,下注,见风使舵罢了。

什么东西,当年他耀武扬威的样子我还记得呢,换了个主子,以为自己不得了了,真是什么人教什么徒弟。雪儿不服气地嗤了一声,父王别急,孩儿给你抢回来,既然他师父不管教他,我来管教他。

跳跳第一次去灵山门那年,雪儿只有5岁。当时的天下可不是如今这般海晏河清的世道,魔教专横,横行江湖,各方势力割据互相倾轧,或明哲保身隔岸观火,或夹在其中艰难求生,后者多半被魔教收入囊中,前者若有足够的手段,龟缩一方与魔教互不相犯也有,而若无充足的准备,奋起反抗被魔教屠戮灭门也有。

前者如灵山门,后者如青龙门。

那是一个初春的寒日,空气中弥漫着早春的清冷,雪儿哈出一口气,隐约还能看见白雾。周遭的树枝光秃秃的,漫山的树丛仿佛狰狞的荆棘,只有杏花开了,在一众寂寥的荒林里开出一片退红的云海。雪儿其实不太喜欢杏花,杏花颜色太浅了,虽是迎春的花儿,可是漫天飞舞时看不到春色,只能看到素白的寒冬尚未走远,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惆怅……而那个人,就是在这样寒冷的早晨来的。

 

她看见一个长相清俊的人走来。他个子高挑,梳着金冠,澄湛外衫配青衣广袖,走路没有声音,仿佛在退红云海间穿行一般,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在一众粉嫩发白的花瓣间显得尤为惹眼。

雪儿愣在原地。

她并不认得那是什么人,只是眨了眨眼,就那么一直望着他。

那是她第一次见过魔教护法,当年的跳跳大名可没有今日响亮,他最为人们所熟知的称呼,当然还是黑心虎御赐的护法之职。这人身上是多少带点鬼气的,后来无数次回忆那一幕的时候,雪儿都要加上这句话,是杀人越货的事做多了吧?从没见过能与那苍白的花海气质如此相融的人,他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就像是什么镇阴司的鬼神来了……她一直觉得灵山门的杏花苑有种很悲伤的气息,但他站在那里,感觉完全变了,他好像能压住一切隐约冒头的悲戚,哪怕满园戚戚也不可多言,任何撕心裂肺的不甘、冤屈、悲痛在他脚下都要老老实实收敛自己,好好说话,冷静交代,等他听后看后一一评判,再做安排。

他看见自己,好像有些惊讶,玩味地一挑眉。

雪儿完全不会动了,愣怔地看着他,她也不记得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动弹了,跳跳似乎就是有这种气场,站在那里,就能不自觉地镇住某人。

“你好?”他主动向小朋友打招呼。

“……”雪儿没反应过来。

实话说,他的态度很和蔼,但身上依旧有种上位者的气质,并不让人觉得亲近。

“你叫什么名字?”他又问。

“雪儿……”

“啊。”

他笑了笑:“雪儿。你自己在这里玩吗?”

她怯生生地点点头。

“这么大个灵山门,也没有个玩伴。”

他蹲下身来,雪儿小小地后退了一步。跳跳发现了她的紧张,笑了一下:“你爹爹也不管你?”

雪儿盯着他袍角沾着的杏花瓣,摇了摇头。

“你爹爹是谁呀?叔叔给你教训他。”

“不……义父,义父有丫鬟给我。”

雪儿赶紧解释:“是雪儿不乖,偷偷溜出来玩,阿鸢不让我出来……你不要告诉义父,他会生气的。”

“小姐!”

话音未落,远远地听见有人喊。雪儿一惊,下意识地想往跳跳身后躲,又有点害怕这个来历不明的叔叔,一时也没敢动弹。

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从后面急匆匆赶来。灵山门主跟在后面:“诶呀,护法大人,您可让老夫好找啊。”

护法?雪儿抬头望着这个陌生的青年,跳跳只是微笑,遥遥地一拱手。

阿鸢来了,向跳跳一拂礼,一把抓住雪儿的肩膀哭唧唧地央求小姐不要乱跑半天没找到您吓死奴婢了。跳跳微微眯了眯眼,望着走近的灵山门主:“贵门派商讨大事事无巨细,本座等得有些累了,随处逛逛。灵山山岭俊秀,门主该不会介意吧?”

“哪里话,该当是老夫邀请护法赏光灵山才对。”

灵山门主哈哈大笑,不停地躬身拱手,那年轻的护法则只是挺直了腰杆向他微笑,毫不客气受他礼拜。雪儿眨巴着大眼睛,义父在她的印象里是不苟言笑的,他是一门之主,统领整个灵山,凶巴巴的表情是他的常态,平时只有自己练功进步时才能看到他的笑脸,今日这样子的义父,她是从没见过的。

“商讨出结果了?”

“那是,那是。”灵山门主陪笑道,“黑虎教主盛情,老夫怎能不小心对待。”

“我们教主纵横江湖多年,几乎从不与人讲和,今日有意与灵山门修好,看看,倒让门主为难了。”

跳跳微微眯眼,语调依然文雅,却愈加盛气凌人:“灵山门就如此不愿与我圣教共事?区区和议而已,竟纠结争论如此之久,真是难看。如若不愿,拒了便是,圣教并非一定需要贵门,本座也只是回去交差而已。”

“不不不……”

是否选择与魔教和议,这是个相当两难的问题。议和了,基本等于半只脚站到了魔教那边,从此就失去了正派地位的正统性,尤其又是灵山门这样有些势力的门派,竞争一方豪杰是相当有潜力的。武林大难当头是灾祸也是机遇,表现得好,明天魔教倒台,不需多言,下一任话事人大家众望所归;表现不好,当利益重新分配的时候,这块蛋糕就跟你无缘了。听说七剑就一直与魔教势不两立。

但说是这么说,真能拒绝魔教的橄榄枝?理想谁都会谈,真的放到利益面前还在谈理想,恐怕都是傻子。反抗魔教说得简单,至今有几个成功的?七剑与魔教不共戴天,结果呢?死的死伤的伤,最典型不过青龙门,那是魔教的出山作,杀鸡儆猴的。

灵山门主不傻,眼前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他能够主宰灵山门未来的命运。说葡萄酸的那是吃不着葡萄的人,现在魔教把葡萄藤送来了,具体该怎么做,那是要仔细掂量掂量的。

“阿鸢,把雪儿送回去。”

“是。”

“义、义父……”雪儿眨巴着大眼睛不愿离开。

被阿鸢抱走的时候,她伏在她背上,还一直望着杏花苑里那一老一少两人的身影。看着年过半百的义父那样点头哈腰,向那年轻的上位者赔笑作揖的样子,雪儿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早春的风还很寒冷,吹落一地白花花的杏花,苍白的花瓣在空中飞舞,就像是某种落幕,宣告着属于义父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我没猜错的话,那位小姑娘,是您的义女?”

灵山门主点头称是:“小女不懂事,冲撞了护法,还望护法海涵。”

“雪山族人?”

“是……”

答完这句,他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抬眼,望向跳跳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

冷风吹来,枝头晃动,杏林退红色的云海在悄悄低语,花蕊频频点头,好像有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秘密。

魔教护法站在花丛后,轻声笑道,连声音好像也被隐了去:“呵,这手段好生眼熟……如此一来,当年雪山族的那点事,恐怕永远也不会再有人来找门主的麻烦了。”

“……”

“我见那‘丫鬟’,腿上带着暗匕?”

“……”

他笑弯了眉眼,眼中没有温度:“门主,您还是怕雪儿问起她的族人吧。”

灵山门主脸上的笑挂不住了:“护法,我以为我门派私事,贵教无意插手?”

“确实无意。”

跳跳深吸一口气,回身,拉下一枝杏花赏玩:“天下乌鸦一般黑,灵山门只要擦好自己的屁股就是,我圣教不怕朋友是小人,就怕朋友是蠢人。”

“……”

“怎样,我可说清楚了?”

他笑了一声:“你们那些旧事若是抖落出来,可做不成正派之名吧。您不会以为我们教主是看您正人君子光明磊落,才找您来做朋友的?”

天光大亮,太阳已经明晃晃挂在了天上,但没有多少温度,白亮的太阳照得满苑杏花冷冷清清悲悲戚戚,开得好看,却了无生气。跳跳摸着白粉色小花柔嫩的花瓣,满院静寂被他的气场压得更加抬不起头来,真如雪儿所说——任你再怎么悲从中来顾影自怜,在他面前都要收起多余的烘托,老老实实讲实情。

可怜之人的背后,会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可恨之处?跳跳是不会被感情带着走的,这些年这些事,他见得太多了。这些君子,呵,抓一把上来,没几个是干净的。

“……那老夫也有条件。”

灵山门主也不再跟他客套,肃了面色:“雪山族的事,你们不许再提。老夫知道,你们魔教在其中也有牵扯,就当此事不存在,对你我都有好处。”

“成交。”跳跳一挑眉,“同样的,日后我们若与七剑开战,你们也不许庇护。这是我圣教与七剑的世仇,贵门派不要又装好人,自找没趣。”

“你放心,灵山门绝不趟这浑水。”

他盯着跳跳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那,别怪老夫丑话在前,你们若哪天被七剑灭了,也别想我灵山门出手相助。”

跳跳哈哈一笑,嘲讽似的打了个响指:“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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