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塞北(不要催更)

请不要催更,明知故催第一次删评第二次拉黑,真的很感谢大家的喜欢,实在被看不到文就跑来质问的大爷们搞怕了。热知识同人写作是爱好,不是职业,没有义务在你想看的时候必须写好了呈上去。

【虹七跳跳丨辛丑年生辰】道是无晴却有晴

2021/11/11护法生日快乐!!

感谢阿谧组织今年生贺活动qwq我和雪嫣选择了“他人眼中的护法”的命题给对方写三创,我续写的是她的小徒弟系列,感兴趣的可以去她主页闲客行合集刨吃的!!

因为又双叒叕剧情整嗨了所以此篇1w1开个头,债多不愁慢慢填……

再次护法生日快乐!!依旧希望今后每年都可以给你过生日!!【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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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憍泄者,人之殃也;恭俭者,偋五兵也。虽有戈矛之刺,不如恭俭之利也。故与人善言,暖于布帛;伤人之言,深于矛戟。故薄薄之地,不得履之,非地不安也,危足无所履者,凡在言也,呃……”

“……”

“快快而亡者……”

“巨涂。”

“哦哦,巨涂则让,小涂则殆,虽欲不谨,若云不使。”

“嗯。”

跳跳咳嗽了几声,点点头:“虽说不拘于心、不拘于行乃是万物众生之夙愿……咳,但无有规矩不成方圆,虽不愿事事谨慎,也碍于世事繁杂,不得不谨言慎行。继续吧。”

“哦……”

祈霖挠挠头:“快快而亡者,怒也,察察而残者,忮也……博而穷者,訾也……”

“……”

“豢之而俞瘠者……”

“清之而俞浊。”

“清,清之而俞浊者,口也,豢之而俞瘠者,交也……”

“……”

“……勇而不见惮者……”

“小神童,你是跟这篇干上了吗?”

跳跳叹了口气,手上戒尺敲了敲孩子的肩:“我可告诉你啊,这尺子管的是功课,不是武功,就算你出师了,背不下来我也照打不误。”

祈霖又挠挠头:“我知道。”

“知道你背成这样?”

“师父,商量商量,换一篇……”

祈霖老大的为难:“书什么时候读不是读啊,我过两年想通了再学卷四不成吗,我不想背这个……”

“不想背?为什么?”

“我觉得荀夫子说的不对……”

跳跳直接给气笑了:“好家伙,荀子说的不对,您说得对,可以啊,您打算什么时候写本祈霖子驳他?”

“师父,我认真的……”

跳跳摇头苦笑,“啪”一声抽了倒霉孩子肩膀一下,雷声大雨点小,祈霖连揉都没揉:“行了,不想背就算了吧。你啊,心思都不在书上了。”

不是的。祈霖撇撇嘴,不过也懒得解释了,随他误会去吧。

“你说你愁什么,都说了我会跟你一起去了……咳,信不过自己,还信不过你师父啊。”

“不是的,我当然相信您……”

小孩子又挠了挠脑袋:“我只是……”

只是,近乡情更怯,不忍踏故土。

虽说是误会,不想背书与明天的难题根本是两码事,但明儿个要面对的大麻烦也确实是他的心头之患,愁得他这几日吃不好睡不着。……其实若说难事,倒也不是多大的难事,祈霖是这帮孩子里比较大的,成年也早,江湖上的事拜跳跳放手所赐他也早有接触,不是第一次处理托给七剑的拜帖了。只是……

只是以往的事,都是与他无关的。

冷不防与他有关,他有些害怕,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跳跳知道他想说什么,笑着收起戒尺:“行了,早点睡吧。”

“师父……”

“你小子那点心思你师父还能不清楚吗?放心,这事儿我陪你办,别胡思乱想。”跳跳一边捶着腰一边铺床,“再过两个月就是七剑授剑大典,耽误不得,你就是想自己去,我还怕你处理不完误了虹育他们几个掌剑呢。”

祈霖上前一步,张了张嘴,又被噎住了似的没发出声。他啧了一声:“想说就说,什么毛病,学得那老神在在的。”

“师父……”

他抠着绑手:“您……真没问题吗?”

跳跳眨眨眼。

“我的意思是……万一我比较笨,一弄弄一两个月,您要是提前顶不住撤退了,我不是坏事么不是。”他紧跟着补充,“绝不是担心您旧疾复发啥的,您别在意。”

“你这臭小子……”

跳跳抄起戒尺又要打,祈霖立刻逃开。他可太清楚了,自家师父烦死一帮人盯着他左一个体虚右一个安养没完没了,这之中一半是给神医师叔念叨怕的,一小半是给自己念叨麻的。祈霖自打加冠成年之后有了底气,深受神医(以及神医徒弟小女朋友的)叮嘱开始日日操心师父温疗安养之事,给跳跳念叨得不胜其烦,用他自己的话说——“你师父我还没七老八十呢!再磨叨,再磨叨咱俩比划比划,看我还够不够教你做人?”

“师父,君子动口不动手,您当年也不是说不过就动手的人啊……”

“你再吵吵??”

祈霖败下阵来:“得了您歇着,我去收拾包袱去了,给您多带几件厚的,您一路好好穿我保证不念叨,也不跟神医师叔告状您跟我出门擅自把药拆成两天一顿吃……”

“你小兔崽子——”

“给您请夜安了师父!”

到底是跳跳的徒弟,溜门翻窗本事强悍,一跟头就没影了。

跳跳气得直想笑,又咳嗽了两声,把戒尺扔在桌上。

这倒霉孩子。

月上中天,今日是个满月。

许是知道二人即将动身,今夜月华如洗,如若近几日都能有这样一轮朗月照空,那可真是对赶夜路的苦命人最好的慰藉。

快入秋了,他嗓子不太舒服。其实跳跳自己也知道,要不在秋口仔细打对着,就又要像往年一样药汤子从秋灌到冬了,往年那是他偷懒,喝药也是病不喝药也是病,索性就给自己放个假,但今年不一样。就算没那操心孩子盯着,他也打算老老实实从入秋开始温补,原因无他,就如同祈霖的担心一般——万一这次不顺利,他要做好一直在外头陪着他的准备。

漂泊在外的游子有朝一日要到回出生的地方,会犹豫,会害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别人不能理解,他可是感同身受,他当年合璧后第一次回天悬白练,做了足足四个月心理准备才敢动身。

“臭小子,我还能扔下你自己溜了不成……”

窗前扬手,放飞灵鸽,里面是他给虹猫报备的行程。授剑仪式在即,七剑本想暂谢来访,这是他们在闭门谢客之前接到的最后一个委托了。跳跳怕祈霖处理不完,在信中言明与他同去,俩人动身时是七月初,他在信尾保证,最晚不过八月底,师徒二人就去玉蟾宫报道。

 

……

而这封信,就是祈霖能找到的,师父最后的消息。

 

 

01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时霜月,俱宜向南,天道南行。

虹猫负手而立,目及远眺,秋风掀起他十几年如一日的白衣衣摆。季秋的风不算和善,吹在脸上有种生硬之感,他像一柄不动如山的剑立在宫门前,发须随风而动,表情肃穆,沉默无言。

虹育站在父亲身旁,偷偷瞥着他的神色。他是故意的,他也知道爹早就发现了自己在偷看他,放在平时,自己合该挨他一声“专注!”的训斥。但他今天什么都顾不得。

身后传来脚步声,轻柔伶俐,虹育半回身退开一步,这是母亲的步数。

“虹猫。”

蓝兔拍拍儿子的肩,看见丈夫依旧冷峻的神色,轻声:“回去吧。”

“……你先回去。”

虹猫低低地,依然负着手:“劳顿两位剑首宫前相迎,他灵山门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是啊,七剑之首门前苦候半个时辰,他灵山门可有这么大的面子?”蓝兔上前一步,望着虹猫的脸,“进去吧,也该劳这位门主的金手敲敲宫门了。”

虹猫不动。

半刻后,他只长长地叹了一声。

 

少年豪气斩邪除魔,一剑长虹名扬天下,当年刚下山的少侠,意气风发,锐不可当,江湖之中对他的评价五花八门,但无人会质疑他的豪情万丈。现而今,他武功越来越高,名望越来越大,当初那些质疑的评价也渐渐都绝了迹。江湖众或明或暗皆对他心悦诚服,只可惜,他却再无当初的豪气了。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七剑之首是何其威风的名号,但能担得起一声剑首的人,却不仅仅只有威风。

虹猫抿唇,又叹一声,还想说什么,忽而一愣,听远处传来几声鸟鸣。

林间有鸟雀飞起,颤动树冠,不多时便没入铺满晚霞的天空。他望向远去的鸟儿凛了眉目,顿时又换上一身剑首的威严:“来了。”

蓝兔微微皱眉。

虹育上前一步,把母亲让在后面,挺直了身板和父亲站在一起。

不过,无论有什么难言之隐,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而不得不做。两任长虹相迎,这面子给的很可以了,总有些窝心的无奈事需要有人去干,而只要长虹剑首在,就不该轮到其他兄弟受这个委屈。

 

 

“玉蟾宫不愧湘西第一豪门,来之前就有耳闻此地宫阙巍峨、奇景秀丽,今日一看,方知传言再传也只是口头功夫,不能言尽神宫乾坤之万一啊。”

“门主谬赞,玉蟾宫只是武林一方小小门派,灵山门群山蔚然、人杰地灵,武林众无不当尊称一声前辈。”

“诶,长虹剑主言重了。”

那不惑门主朗笑几声,捋了把胡须:“如此神宫在前,莫说剑主,就是老夫都愿意赘入豪门,遑论还有那冰魄仙子在宫里等着少侠。玉蟾宝地才是真正的人杰地灵啊!哈哈哈……”

虹育当下就掉了脸色。

虹猫微微挡他一挡,轻轻摇了摇头。

及至正厅,已有宫女先行通报过,两侧宫娥排排行礼,正中是现任玉蟾宫主、冰魄剑主蓝兔和玉蟾宫少宫主蓝暖。兰暖年堪十六,冰雕玉琢的小丫头渐渐出落出几分亭亭玉立,与蓝兔站在一起,倒真有些蟾宫仙子一脉相承的贵气。

简单拜礼后,正副剑首一齐请他入了厅堂。

 

今日这般接待之礼是有些超出规格的,灵山门主很清楚。他看着虹猫请他在右侧落座,自己和夫人都坐在左侧,说实话,就在一个月前,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可说是对立也不为过。玉蟾宫是有些历史的门派了,规矩礼数向来精细,何以堂堂七剑之首会如此屈尊降贵,用过格之礼来接待灵山门呢?

灵山门主一捻胡须,笑而不语。

总归老夫是不着急的。

“长虹剑首久等了吧?”

“门主言重了,既是东道主,便都是虹猫分内之事。”

“哈哈,剑首谦逊也是几十年如一日了,如若先长虹在世,看到如今长虹冰魄后继出色,想也当合不拢嘴。”他哈哈大笑,“老夫也想享享这当天伦啊!奈何俗事缠身,有时只恨膝下无儿,又愁生子不如虹剑首啊。”

“……”虹育的脏话已经到了嘴边。

如若今儿个站这的人是林铮,想必一句“你老不死的给谁当老子呢”现在已经骂出去了。虹猫对儿子的愤懑恍若未觉,只耐着性子:“是啊,家父生前只恨不能荡尽天下邪祟,武林偌大,敢敌魔教者无二三。幸而虹某生逢幸世,而今天下太平,门主若有静享天伦之心,倒也不必再为时局担忧了。”

“剑首这是在责备老夫,当年不曾帮衬一二?”

“哪里,门主多虑了。”虹猫笑道,“只是门主提起家父,晚辈也便顺势感怀。”

“哈哈……”

灵山门主眉毛跳了一下。

就算有求于人,七剑之首也毕竟不是个省油的,愈是年长愈难对付,难讨得几分便宜。他哈哈一笑,懒得跟这小子再绕弯子:“剑首感慨不无道理,今日世道究竟是太平许多,要说这般天伦,放在以前是不敢想的。”

他“哗啦”一声半合纸扇,扇叶虚虚一指虹猫蓝兔下首位的老人:“就如老夫,亦如这般老者,而今这年逾花甲的老人啊,竟也比过去多出许多了。”

那老人微微皱眉,拉紧了身边孩子的手。

好么,反客为主。虹猫哼笑一声,跟蓝兔对视一眼:“您不认得这位老者?”

“哦?”灵山门主做惊讶状,“老夫应当认得?”

“……”

话说到这,这就算是进入正题了。

见蓝兔眼神肯定,那老者便起身,领着手边的孩子站定,二人向灵山门主恭敬一揖。

“老朽见过灵山门主。”

“晚辈见过灵山门主。”

他简单一抱拳:“请问您是?”

“老朽火云,乃火灵山人火山族人士。”他看了一眼少年,“这是劣徒莫将。”

“哦……”

“门主麾下雪灵山一脉,过去曾是我族姻亲,两族相距不远,就在相邻的两座山上。”

“对的,一座雪灵山,一座火灵山嘛。”灵山门主倒是很爽快,“不过老夫寻得雪山族之时,火灵山已经……”

“是的,两座山毗邻相近,祸福相依,早在雪灵山不测后未出几年,火灵山也不宜居住了。”火云沧桑道,“这些年老朽带劣徒四处流浪,漂泊无根,火山族人亦是流散各地,再无音讯,亦十数年之久。”

“生存不易啊。”

“不瞒您说,门主大人,老朽今日托七剑二位引荐,是有一事相……”他尚未说完,灵山门主哈哈一笑,看看火云又看看虹猫:“好说好说。剑首啊,你也太见外了,如此小事也要劳你引荐,直接让这老伯师徒上灵山门寻老夫,老夫还有拒之门外之理?我灵山门是雪山族宗主门江湖皆知,既是雪山旧姻亲,自当也是老夫分内——”

“门主。”虹猫笑笑,打断他,“火云师父并非想投靠与您,请您听他讲完。”

灵山门主噎了一下。

“门主大人,老朽与劣徒并不想求您收留。”

火云不为所动,领着莫将又拜一礼:“老朽只为查明姻亲一族当年横祸真相,还我族殃及没落一个原因,为两族无数死伤族人瞑目。”

 

“……”

 

气氛一时安静了下来。

 

 

02

此话便是捅破了窗户纸,打了这么久的太极也该给正事让位了。

灵山门主看了看火云,又看了看一旁一脸温良的虹猫,细长的眼睛里满是意味深长的打量。

“剑首今日邀老夫至此,想必便是受火山族所托吧。”

“诶,门主哪里话。”

虹猫学他,做惊讶状:“七剑只为世事公正不为任何人站脚,门主是知晓我等处事原则的。虹猫不受任何人委托,只为二位牵线搭桥而已。”

“顺带把这问题解决了?”

他笑道。

虹猫跟着笑弯了眼:“门主,您也清楚,二族问题波及两山脚下百姓民不聊生已十年有余,这事七剑可不能作不见。”

“江湖事自有江湖理,可是平头百姓不在江湖之中,无端受累,百姓何辜?”

“……”

话又说回了死胡同。

灵山门主感觉眉毛直跳。说来说去不还是这点事吗?你不为火云站台,但火云和我麾下雪山族的问题牵连平民,你要管平民,就得要插手,绕了一圈这不还是要干涉老夫和灵山门的决定吗?

他看着虹猫似笑非笑的神情,越发觉得他像那家伙。

果然一丘之貉。他默默腹诽,几十年下来,别的没学到,这让人火大的态度倒是近墨者黑了。

“……剑首说得对啊。”

灵山门主微微眯起眼睛:“百姓何辜……”

切入点选得真不错,既不从雪山族下手,也不从火山族下手,而是从两山夹缝中的百姓出发,地利人和,进可不动声色偏向火云,退可自始至终出于公义,这种滴水不漏的行事风格,傻子都能分辨得出是谁的杰作。

他微微眯眼。

好。既然出自他手,何不把他叫来呢。

 

“老夫也心系饱受旱苦的莫家庄百姓啊。”

他夸张地叹了一声,慢条斯理道:“火云先生说得对,这些问题总不解决也不是办法。这样,那就烦请两位七剑在此公证,火云先生代表火山族,老夫代表雪山族,再请一位能带表当年策划莫家庄之变的魔教代表——我们今日,便将此事谈个明明白白。”

 

 

这不是摆明了打人脸吗?!

 

虹育几乎要指着鼻子脱口而出,还是蓝暖“啪”一声暗暗握住哥哥的手,好歹没让那句“混账”骂出声来。

老不死的,他明知道跳师伯失踪了,明知七剑绝不容忍魔教二字,他今日是铁了心来下父亲面子的!

饶是进门起一直和颜悦色的虹猫,此时也堪堪掉了脸色:“门主……恕晚辈走神,您刚刚,说什么?”

“……”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虹猫定定地看着他。

灵山门主左手摩挲下扇柄,迎着虹猫的眼神,虹猫急了,他反而不急了:“剑首不要误会,老夫绝无冒犯之意。只望剑首明白,百姓之苦并非两家之过,乃是三家之祸。的确,若无雪山族横祸,便无火山族唇亡齿寒,若无两族衰落,也无莫家庄池鱼之殃。莫家庄百姓饱受旱苦灾逼民反乃事实不假,但无魔教干涉,百姓不致如今死伤殆尽之境地,若说责任,三家皆有,故要解决此间疾苦,则应三家共担,缺一不可。”

“说得好。”

虹猫硬梆梆甩出一句:“可是门主应该比谁都清楚,魔教,覆灭二十年了。”

“……”

灵山门主盯着他的眼睛。

虹猫目光炯炯,一错不错。

看来还学的不够精髓啊。如果是那家伙,不会用这样照妖镜似的眼神看我。灵山门主微微蹙眉,拉长的尾音显得意味深长:“剑首这话……可就不够显诚意了。”

 

“那老夫能否请剑首相告,莫家庄调查已有月余,青光剑主究竟还打算藏到几时——才肯现身呢?”

 

 

“哐啷!”

 

猛听铮一声剑响,虹猫和灵山门主俱是一惊,立侍在旁的下人突然踹翻桌子一把揪下纱幔、搁了什么药,“腾”的眼前飞起一阵烟雾。蓝兔立刻起身,背后杀气来得迅疾,虹猫只来得及拔剑出鞘、霎时宝剑虹光四溢,紧接而至实打实的一击迎面而来,宝剑相撞的铿锵声在烟雾中无比清晰。

“什么人!”虹育也拔剑大喝。

灵山门主反应稍晚,稍逊一刻纵身跃至虹猫身后。一击未及分开,击在剑锋上的压力突然倾斜,虹猫一愣,就见那剑锋故意向前划移,长虹剑另一端的剑锋顺着受力偏移直直冲来敌脖颈砍去。

借长虹剑自我了断?

虹猫抬脚踹向对方:“住手!”

高手过招往往只需一击,仅那一瞬间的交锋,虹猫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那人也明晓虹猫精明、未曾想要骗他,甚至欲借长虹剑自戮逼他心软。他就不怕我没认出他来吗?

但事实是虹猫认出来了,也确实心软了。他不该踢开他的。

就这拖延的片刻,虹育拔剑赶到,虹猫那一脚踹的不轻,两人拉开一尺有余,虹育佩剑上炸开橙红色的剑光。灵山门带来的人此刻才反应过来大事不好,大喊着冲上前来,刺客顿时被前虹猫后虹育、左灵山门右玉蟾宫四方包围,虹育一招长虹贯日更是几乎要招呼到他头上,可谓插翅难飞。

虹猫却片刻不敢怠慢、提起轻功迎上去。他暗暗懊悔自己的本能反应,该死,不该踢开他的。

 

“噼啪——”

 

果不其然,下一秒青色的电光凭空炸开!

虹育愣住了,紧接着长虹贯日结结实实落了下去,青蓝电光与橙红火焰铿锵相撞,“嗡”地扩出一阵气浪。

“虹育!防他逃跑!”虹猫大喝一声。

开什么玩笑,他们的轻功是什么水平,踢他简直就是送他一程!

虹育一惊,很明显他说迟了,话音刚落只觉剑上猛一沉再一轻,饶他再回过神,那剧烈的一击已失去了对手。虹育大惊失色,余光瞥到那影子已然掠过自己向前奔去,他怎么过去的?!借力打力让我送了他一程?!

糟糕,那家伙……

“噼噼啪啪”霎时剑气全开,空中青色电光四溅,与方才虹猫父子再不是一个水平,此间顿起杀气。灵山门主一愣,就见那柄青色电光已然直奔自己而来,这下看得清楚,剑长三尺三寸、剑身靛青、剑锋锐利,那青色电光噼噼啪啪杀气四溢,已然将来人身份晃晃摆在面前。

他顿时哈哈大笑,反手钩扇,再出手已是“嗡”的一阵精炼内力直取面门:“哈哈哈哈!你这懦夫、终于肯现身了!”

“等——”

“前辈且慢!!”

虹育最后这句喊晚了,面前内力与剑气相击的威势已结结实实炸开来。灵山门主的内功不是盖的,青光宝剑的电光亦不遑多让,他一声喊致提起内力慢了一拍,下一秒,已然同几位内功不济的旁人一道,被冲开的威压掀飞出去。

 

 

03

“啪嗒”一声,虹育堪堪稳住身形,借一方圆桌终于落稳在地。

那刺客也落在正厅,方才他从后方突袭灵山门主,此刻落在正面,面向众人。

“……”

虹猫方才未能追得上他,此刻不得不慢走几步,在他身前停下。

那刺客双眸炯炯。

两相对峙,一时间气氛凝重。

 

刺客身着旅者长袍,头戴兜帽,一双眼睛漆黑水亮,正定定地看着面前众人,右手手持靛青色宝剑,剑身上仍有未散尽的微弱电光,细碎的噼啪声微微作响,任谁都能认出,这正是大名鼎鼎的青光剑。

刺客背光而站,略显稚嫩的脸上神色肃穆,只有那双眼睛里亮着灼灼的光。

灵山门主哈哈大笑:“我说剑首怎么不肯给老夫下落,原来竟玩的是金蝉脱壳啊!哈哈哈哈,世道变啦,急流勇退,青光剑主真是好出息,连青光剑都交了,让个娃娃出来顶……”

那刺客举起左手,张开。

 

他手指上挂着一枚长命锁,此刻被他攥在掌心。

 

灵山门主的嘲笑声戛然而止。

他肉眼可见地面色一变,伸手摸了摸胸前的衣襟,果不其然,空空如也。

什么时候……!?

虹猫蓝兔都跟着瞪大了眼,在场无不震动,火云和莫将顿时惊呼:“——就是这个!雪山族的长命锁!果然在灵山——”

“唰”的一下,面前少年转身就跑,众人只觉阵风扑面、眨眼间便见他奔出门外,长袍猎猎声霎时拉远。虹猫仿佛料到他会跑般踮脚就追,可吓坏了为此而来的莫将:“等等、别跑!快把长命锁还来!!我和师父千辛万苦——”

话音未落,耳边一声“锵”的惊响近在咫尺,莫将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师父一把拽倒身后。及他回神,只见冰魄宝剑架着一口刀停在了护住自己的师父身前,冰魄剑主眼神冷峻,看着那挥刀过来的灵山门徒,细长轻巧的女剑竟不能让粗壮的朴刀往前半寸。

莫将愣在原地。

蓝兔并未看那小喽啰,而死死握着剑,望向门主:“灵山门主,这是何意?”

厅中一阵兵荒马乱,脚步声震天,灵山门玉蟾宫皆出动追着虹猫的步伐追刺客而去。灵山门主在一众忙乱的门徒中间站定,面上没了和颜悦色,亦冷冷看着蓝兔,几个门徒举着刀警惕地朝向他们。

火云护着莫将,满脸匪夷所思:“门主大人,老朽为寻当年真相,千里迢迢拜见门主为求出借雪山族信物,借与不借还作后话,为何对老朽二人挥刀相向?”

灵山门主眯起眼睛。

 

“你老眼昏花,还是明知故问啊。”

 

他冷冷道:“蓝宫主,出借不成便下手强抢,出息不小。你们七剑今日设的这个鸿门宴,到底是为了火云老头,还是青光剑主啊?”

 

 

“——站住!”

踏雪寻梅天下第一,就算功法好坏并不绝对决定武功强弱,但功法优良,到底生来就更胜一筹。何况再相似毕竟也不是本尊,只要对手不是跳跳,虹猫自诩世间少有能在轻功上压他一头之人。

他猛蹬一脚枝丫,不需起手,一招秋风扫叶已然扫了过去。前方少年不敢怠慢,回身横剑抵挡,虹猫借机一个纵越从天而降把他压在地上。

“哗啦啦啦”树丛抖动,少年料他武功高强,受伤摔跤毫不避讳,只求寻个破绽没命地逃,活像虹猫在捉一条拼命挣扎的大鱼,逃得歇斯底里,滑得手握不住。那少年拼命向前奔去,总算在冲出林海惊起一阵鸦雀后不得已停下,虹猫稳稳落在他身侧,这条大鱼挣扎了一路,到底也没能甩开长虹剑主。

面前不是别处,是天门山标志性的万丈深渊。

无外乎他停下脚步,不知是否是慌不择路才往这里跑,反正,虹猫是有意往这边赶他。

前有断崖,后有追兵,如此境地,虹猫才有信心能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活捉到他。他看着面前喘着粗气揉着撞痛伤处的少年,面露不忍,微微停顿了一会组织了下语言,才稳住面色、上前一步。

“祈霖。”

他道:“整整一个月,你终于肯现身了。”

 

“……”

少年转过身来。

此处再无他人,追兵暂未跟到,二人轻功卓越,较量这一路跑得太快,竟把灵山门、玉蟾宫追兵皆远远甩在了后面。他摘下兜帽,露出虹猫熟悉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跳跳的宝贝徒弟祈霖。

一月不见,祈霖瘦了,颧骨凸起,眼窝挂着一圈青黑,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而眼底却藏着一点异样的光,那光明明灭灭藏得很深,越是深入,越是心惊于它的锋利。

一个月前他还不是这样的。

一个月前的他还像以前那般,打小就调皮,既聪明又胆儿大,脸皮赛过城墙厚,捣乱阴人不重花样,有跳跳震着还敢上房揭瓦,再撒娇卖萌请求原谅,下次接着坚决不改。莎丽常取笑他,没他师父镇着啊,这小混蛋敢把天都掀了。

“……”

虹猫脸上的严肃动摇了一瞬。

看着面前好像完全变了个人的祈霖,那么憔悴,那么锋利,好像已受尽了世间的委屈和折磨,又好像一路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半点不妥协。以前打滚卖萌的蠢样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他眼神里连半点调皮都找不到,而这一切,不过才过了一个月。

短短一个月而已。

“祈霖……”

虹猫心里难过,但面上还要摆正师伯的威严:“……你不该偷人东西,我们是七剑,就算再重要、再急需,也要取之有道。”

“……”

“跟我回去,把东西还给门主,向他认错。”

虹猫上前一步:“我陪你一起去,不会让抓走你的。”

“……”

“祈……”

 

“师伯。”他低声道,“我师父呢?”

 

秋风萧瑟。

虹猫抿了抿嘴,合着簌簌的落叶长叹一声:“祈霖,我早已跟你说过了,你师父……”

“就是说您今日截住我,并不打算告诉我师父的下落,是吧。”祈霖打断。

“……”

他一时语塞:“祈霖,没有人知道你师父去哪了,包括我。我也不知道。”

“……”

“你先回家,好吗?你先回来,我们一起……”

“那不必了。”

祈霖重新戴上兜帽:“我不需要和您一起。我会自己找。”

“祈霖!”

“多谢师伯。”

周围都是悬崖峭壁,祈霖插翅难飞,如果虹猫动粗,是可以现在就抓住他的。但他还是想同他讲讲道理:“祈霖,你听我说。你师父以前就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既然现在躲起来了肯定有他的理由,你这样一意孤行,坏了他的大事怎么办?他希望你能先处理完莫家庄的委托,你为什么不听?你都这么大了,离开师父就不会做事了?还是说你怨他丢下你先走,把你扔在那里收拾烂摊子吗?”

他深吸一口气:“祈霖,你长大了,且不说跳跳这次是陪着你去的,就算他不陪、你也早该独当一面了。他把你扔下独自离开是他不对,等他现身,师伯给你做主,但你身为七剑,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是善始善终,莫家庄受苦遭灾的百姓还等着你呢。”

 

“……您说完了吗?”

 

虹猫噎了一下。

祈霖默默看着他,眼底锐光闪动:“您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师伯说不动你是吗。”虹猫暗暗握住长虹剑。

“师伯,我也不曾说动过您,我们彼此彼此吧。”

“胡说,我什么时候不听你说话了?”

“上个月。”

他淡淡道:“就上个月,我跪您门前,求您告诉我师父去哪。”

“……”

“您只是不断回答我‘不知道’。”

他又看了一眼虹猫,看见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果然师父说得对啊,他想,虹猫师伯最不会撒谎了。就算同师父学了再多,再不动声色、再以退为进,师伯永远还是那个师伯,君子可欺之以方,一腔赤诚本性难移。

他眼底水色流转:“于是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只能靠自己了。”

“祈霖……”

“师伯,那就这样。”

 

他扯着兜帽盖住脸:“后会有期。”

 

 

04

眨眼间,虹猫踮脚冲出,转瞬便到了祈霖跟前。三面绝崖没有退路,祈霖师承跳跳不假,毕竟不是本尊,如何能敌过踏雪寻梅?虹猫若想捉他,任他凭空插翅也在劫难逃。

祈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这位师伯绝不好惹,于是在虹猫迫近眼前之时,他下定决心、纵身一跃——飞身跳下了天门山。

 

“祈霖!!”

 

虹猫脑子嗡的一声,想都没想就跟着那孩子的袍角跳了下去:“祈霖——!”

 

天门山,百尺绝崖,万丈深渊。

 

 

他想起他曾经同那家伙发过的无奈的感慨。仗着绝顶轻功,悬崖峭壁如履平地,就是再恐怖的绝崖深壑摆在面前,他也可以谈笑自若,一个不留神便消失在青崖断壁前。

你别老那么跳啊,老马还有失蹄呢,万一你一个失蹄我可不下去捡碎尸啊。

呸呸呸,乌鸦嘴。

他就夸张地冲自己呸呸两声,哼道,天底下只有飞鸟与我可纵越绝崖,只要你这个天下第一的踏雪寻梅不要学我就好了。哦,对了,也别让祈霖学,我可没信心能把他教得青出于蓝。

 

【混蛋玩意儿,现在我和你徒弟都近墨者黑了……】

 

太陡了、太陡了!虹猫努力稳住身形,却还是被迎面的枝杈和石头咚咚中伤。他不是没跳过崖,但以前跳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不,即便是现在他也觉得就这么跳下来与寻死无甚分别。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什么悬崖都敢跳、跳了还能好端端落地的?!他真有翅膀不成?!

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每一声闷响都意味着不是虹猫摔了就是祈霖被中伤,虹猫只觉一阵阵头皮发麻的幻痛。他将踏雪寻梅提到极致、双脚飞快交替踏壁,努力斜踩着峭壁借力稳住身形,高山云雾深,迎面打来的深谷湿气像一把吧沾了水的小刀割脸生疼,他被水雾冲得睁不开眼,努力去听下头长袍猎猎的声音,咚咚又是几声闷响,祈霖很明显被击中的次数更多。

“唔!”

猛听“哗啦”一声,重重闷响更清晰传来,接着窸窸窣窣的飞叶从下往上簌簌落落飞扬而上。祈霖撞上什么了?!虹猫心下一紧,下一秒猛地反应过来赶忙调转身形,堪堪避开一颗砸断半截的峭壁松。祈霖撞树上了!?没事吧!

“祈——”

眼看到底,底下密密麻麻的林木气息被拉成一道道针直冲而来,虹猫气息一乱,没能看到滚进林海中的那个兜袍身影。近在眼前的地面就要把他拍成肉饼,下一秒他不得不谨慎摔倒,伴着剧烈的“哗啦啦啦”声跟着滚进了林海之中,惊起一阵扑扑啦啦的飞鸟。

“喳——”

“啊——啊——啊——啊——”

无数飞鸟升空,密密麻麻的鸟群顿时四散飞起,鸦叫萧瑟,在空荡荡的山谷里久久徘徊。

 

 

虹猫几乎摔懵了,但他立刻爬了起来。甩甩头,又甩甩头,身下的落叶断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他逐渐恢复清明的脑袋里一点点变清晰。

他爬起身,全身都在叫嚣着疼痛,过度运功的双腿一跳一跳地疼、几乎要涨破,衣服被落下时中伤的石块枝杈划得到处是破口碎伤,各处都在疼,不出半天,他就会浑身淤青。

“祈霖……!”

他跌跌撞撞往前跑去,凭记忆寻找那孩子落下来的地方。

不远处就是了。虹猫明了,三两步跑过去,他看见一片被砸断的枝杈落叶碎石,同自己一般惨烈的战场。不,比自己惨烈多了,他几乎压塌了好几棵树的半拉树冠,整个给林海撕扯了个口子出来,如果说虹猫只是借林海缓冲了一下,他就是被这些树木救了一命。

虹猫捂着泛痛的部位,慢慢上前,蹲下去看树冠的断口。

有血。

“……”他心里咯噔一声。

该死,怎可能不受伤呢!

血迹和枝叶都很凌乱,看得出是爬起来就跑,自己的性命安危远不如可能被师伯逮住重要。他顺着血迹又往前寻了几步,不远处扔着他的兜帽长袍,虹猫赶紧上前捡起,那上头还有血迹,但再往后,就什么踪迹都没有了。

血迹,脚印,断枝落叶,都断在了这副长袍之下。

祈霖跑了。

 

“咚”一声,虹猫气急一拳打在旁边树上。看看,看看你教出的好徒弟!说什么教不得他青出于蓝,这份任性和固执简直就是你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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