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塞北(不要催更)

请不要催更,明知故催第一次删评第二次拉黑,真的很感谢大家的喜欢,实在被看不到文就跑来质问的大爷们搞怕了。热知识同人写作是爱好,不是职业,没有义务在你想看的时候必须写好了呈上去。

【六鹢退飞】第二章 阴阳错后人相逢 月魔陨使者殉宝

《六鹢退飞》完售恭喜!非常感谢从去年开始大家的辛苦和配合,能和大家把这个本子弄出来真的是入圈以来最开心的事情w

这里负责的是跳鹿的部分,本子解禁放上来,希望大家能看的开心❤

我永远喜欢护法.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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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心虎以前有个小女儿,你知道吗?

什么,儿子?啊是的,他是有个儿子。但我们今天不说他的事。

那个姑娘……很可爱。

我见过她。

你有兴趣吗?我想给你讲讲她的故事。不长,用不了多少时间……让我再试一试吧,看看事到如今,我是不是真的还记得她。

 


 【一】

“……这里是榻,喏,柜子,桩都打好了,趁您的方便,水缸在屋外头,茅房在院子里,开饭每日午时三刻,棚子放饭放完为止,还有什么……对了,早上在外院点卯,先扫院子再采办,然后后厨劈柴帮忙,烧饭,辰时整把早饭端到公主房门外头等着……嗯,大概就这样了。”

汉子把铺盖卷往榻上一放,转身来笑道:“啊,还有,大伙都叫我角哥。您随便叫,大角、角哥、角叔随便。”

“为什么是角哥?”跟在后面的少年问。

“嗨,这还能有为什么,歪名好养活呗。”自称大角的汉子嘿嘿一笑,一边说话一边挠了挠头,“那啥,没什么事您就先歇着吧,我就……”

“等等等等。”少年赶紧上前一步,拦住了转身欲走的人。

“怎么?”

“嗯……这个,初来乍到……”他挠挠头,似乎在斟酌措辞,“挺多不明白的地方,以后,还得角哥多担待些,先谢了。”

“诶呦!您这怎么话说的?您是队长,有事您吩咐!”

第一次见面知道叫哥,有点眼力见。汉子忙不迭地打哈哈,嘴上无不客气,心里却很受用:“您说,您说,小队长,您还想问什么?”

少年稍稍松了口气。

这个所谓的住所很小,一张榻,一张矮几,加上铺盖,似乎就是全部的家当。窗洞在阴面掏了一个,屋中很少阳光,魁梧的汉子一个人就占去了一半还多,留下少年笼在阴影里,怎么看怎么有一种压迫感。

还很脏。少年皱眉,之前谁住过的。

“刚刚进来的时候没看到公主的住所,不是要保护公主吗?咱们这里离公主的寝阁有多远?”

“公主寝阁啊,嗯——那肯定不可能近,公主在后院呢,深闺嘛。”大角略一思忖,摇摇头,“嘿嘿,您不用太紧张,咱们护卫队就负责醒着的时候保护她,出行去个哪随行,晚上黑虎崖有暗卫呢,轮不到咱们。

“换句话说,咱哥几个是什么水平,教主也知道,不可能把心肝小姐真交给咱们的。”末了他又补上一句。

“……”

这样啊……

还想着自己运气好,刚刚入教便歪打正着,捡了个公主侍卫队长的职务,却不成想听大角这样一说,这侍卫队不吃香啊。少年微微皱眉,这可有点麻烦,不知道自己这侍卫队长的身份,能接近公主多少,又能接近黑心虎多少,有没有机会下手。

“那……算上角哥,刚才进来看见的那帮兄弟,都是公主侍卫队的?”

“当然啦,哥几个老早就听说要来个新队长,一直等着您呢。”

“不敢当,不敢当。”他探探头,望向那边的二层楼阁,“角哥,那我多问一句,这个小鹿公主……究竟是什么人?我光负责保护她,实际上根本没见过她几面……”

“那是,您以为谁都像您似的运气那么好,刚好撞上那个什么归九找死单挑教主,刚好误伤公主,刚好您在附近救她一把,她便点名要您做队长啦。”大角假惺惺一笑,搓搓手,指指二层楼阁的屋顶,“小鹿公主啊,是教主捧在手上的千金明珠,平时都不抛头露面的,您当然见不到啦。教里玩命的差事可多了,唯独这公主侍卫队不一样,混混日子就成,您来做队长啊,可真是来着了。

“嘿,不过,话虽这样说,其实这差事也不好做。”

“此话怎讲?”

少年歪头,虽然也有耳闻队长需要对小公主贴身保护,但这一说……似乎另有困难?

汉子摸摸下巴,看着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孩子,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您啊……陪上几天就知道了。”

 


【二】

真的!

老天!

这孩子!

为什么!

这么皮!!

“……”望着不知何时又一次爬到树上去的姑娘,少年放下手上的水桶,认命地走到树底下:“公主殿下,下来吧,别摔着。”

“!”

缩在树上的姑娘微微一愣,瞥见他,顿时恼羞成怒:“你——!你怎么发现我的!”

“……”少年无奈地叉着腰,指指树杈间垂落的飘带。

腰上的绫罗竟然没有缠好?她一摸腰间,果然摸到散开的绳结,许是上来的时候动作太大被磨开了。小姑娘懊恼地捶了下树枝,翻身“唰”一声纵身一跃,脚蹬一脚枝杈借力打力,顿时一树繁花哗哗作响,树冠摇曳,落英缤纷。

飞花之下的少年微微出了口气,转身去提水桶。

“还想吓唬你一下呢,你又不上当。”小姑娘落地起身,失望地嘟囔,“你这人——真是无趣。枉我费那么大劲爬上树,连个面子都不给……”

“是我的错,公主殿下。”少年淡淡道。

“真敷衍!”小公主气极。

少年提着水走在前面,小公主不依不饶跟在后面,大都是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何年何月带了她不爱吃的杏仁也算进去。无奈两手被占着,少年轻轻用脚踢开门:“公主殿下……实在是卑职武功不好,您总爱玩一些危险的东西,刀枪无眼,万一哪天您一不小心把我捅个对穿。呃,教主自然是不会怪罪您的,可卑职也没处讨命……”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细弦崩断之响,少年侧身躲过,手中水桶并住往旁边一推,没了负担的身体瞬间一跃而起。飞矢破空之声划过耳际,他脚蹬门框,借力翻滚,身体在空中翻了个圈,双手敏捷地夹住偷袭之暗器,“哒”一声落在厅前的圆桌上。

“……就得时刻防着点。”颇有些头痛道。

“这都被你发现了!”小公主两眼放光,激动地鼓起掌来,“跳跳真厉害!好啦,今天我又输啦!跳跳真是无所不能的人!”

“……”

少年有些无力,究竟该怎么说,这个小公主才会听呢。

 

刚进魔教的那段时间,跳跳一直无法调整自己。

火海,雷电,鲜血,嘶鸣,每天一闭上眼睛就都是这些东西,不请自来挥之不去,直折磨得他夜夜难眠噩梦缠身……那一面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师傅被擒住,被杀死,每天晚上都闯进自己的噩梦里,血花飞溅,残肢遍地,梦里的脸扭曲而失真,徒……徒儿……救我……跳跳……

他就抱紧膝盖,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带着必死的决心进入魔教,牺牲是必不可少的。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只是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

遇见小鹿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本不想来做这什么侍卫队长。他的目标很明确,是奔着黑心虎去的,不管多少年之后才能如愿,至少从现在开始就该为杀掉仇人而踏上征程。这个姑娘像是他沿途之中的驻马石,在他即将出发的那一刻强硬地把他拽下马,夺过缰绳,把马拴在这个漏风漏雨的破驿站里,一边栓一边愤愤道,上什么路,这就准备好了?就有万全之策了?这条路一走就回不了头,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

他垂眸,哗啦哗啦在桶中洗着手巾,眼神复杂。

进来之前的一堆想法,进来之后才知道……寸步难行。

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真正脚踏实地付诸行动,才发现自己的力量竟如此有限。这怎么行呢?如果,如果一直在这里待着,何时才能接近黑心虎,何时才能报得了大仇?我爹,我娘,我师父,我青龙门上下几百人的眼睛还在天上看着我,我若报不了血海深仇,又何苦在此助纣为虐,这样经年累月下去,我是否会习惯这种生活,是否会无动于衷,千万不要——

千万不要,连仇恨都被消磨掉了。

他微微咬牙。

楚水燕山万里长。

只怕没有归处,便再不想着回家——大仇未报,先做了恶虎的伥鬼。

 


【三】

“跳跳,你怎么总是绷着脸呢?”

小鹿抱着束花,坐在草垛上悠悠地荡着腿,一边晃一边探头问。

“公主不要摔下来了。”跳跳弯腰踩着草垛的绳艮,不着痕迹地拉她一把,“坐好。”

秋天的麦场一片金黄,已收割过的麦梗矮矮的立在田间。跳跳踩着脚下的垛子,手上使劲勒紧了捆绳,少年的力气稍欠,不一会额上已经附了一层细汗。小公主看他的样子,拈着花的手也无趣了些,停了片刻,她一甩手,扔下被掐成一节一节的茎叶,“唰”地从草垛上跳了下来。

“没意思。走吧,我们回去吧。”

“不是您说想来麦田玩,这就要……回去?”跳跳使劲捆住绳子,额前的头发随他发力而轻颤。

“麦田没意思。”小鹿苦恼地撅起嘴,“从崖顶往远处望,一片金黄色的海浪,特别漂亮,但是来了以后……嗯,没意思。”

跳跳不禁哑然,直起身来看她:“近看不美吗?”

小鹿摇摇头:“当然美呀。但是,嗯,太辛苦了。”

停顿片刻,她又感觉自己没说清楚,补充什么似的:“就是说来这么久你就一直干活,也不和我玩……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好无聊,但是你好辛苦。这样在一块就没什么意思了。”

跳跳眨眨眼,苦笑一声,擦了把额上的汗:“那好吧。那卑职送公主殿下回教。”

 

秋风徐来,穿林打叶,林间发出簇簇的响声,跳跳和小鹿走在上山的小道上,跳跳身后背着一捆参差不齐的麦梗。

“你割这个干什么呢?”小鹿还抱着自己的野花。

“喂马。”

“马吃这个吗?”

“马什么都吃。”

“这样啊……跳跳,你真厉害,连割麦喂马都会。”

跳跳不由得一笑:“公主殿下,随便一个杂役都会,这没什么厉害的。”

小鹿也跟着笑了:“是嘛,跳跳,你还是笑一笑好看嘛。”

“……”

跳跳的笑容僵了一下。

太阳西沉了,昏黄的光打下来,透过林间的树影在地上交错纵横。他听到背后的麦子在随着秋风沙沙作响。

“你知道吗?我一直特别崇拜你。你什么都会,明明不过和我一样大。”小鹿抱着胸前的野花,娇弱的花瓣在风中无力地摆舞着,“……义父问过我,为什么一定要你来做我的侍卫队长,明知道你保护不了我。是,我当然知道啦……可我没想过让人保护啊,我是要为义父摘花的人,刀山火海我都不怕,为了治好义父的病我可以万死不辞,又怎么会因为这一点点危险,怕到需要人保护呢?

“义父总怕我遇到危险,专门给我组建了一只侍卫队。在教里,大家听义父的,都宠着我,护着我,说这是我公主的身份应得的。但这样的日子其实我很害怕……再这样下去,我很怕我有一天,真的要我为义父舍生忘死的时候,我留恋这样的生活,习惯了被人保护,到时就不敢了,就退缩了,贪生怕死了。”

她微微一笑,双眸清亮,浅蓝色的短发随风飞扬:“我才不要丢那个脸。”

“本公主是谁呀,摘花这种九死一生的事情,只有我才能做到,我可不想掉这种链子。”

“……”

跳跳有点发怔。

女孩站在背光处,身形映在跳跳的瞳里。何其熟悉,何其熟悉的觉悟,少年的心脏被揪了一下,长久以来,孑然一身以来,他一直为此困扰;原以为这世界上只有自己受此纠结,这份心情本应无人理解,原来你竟——

“何必为他搭上命呢?!那家伙有什么好的!!”

跳跳一激动,竟冲口而出。

小鹿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

一时无话。

林间的声音停停走走,簇簇作响,日头沉到半数,天际叠云层层染血……跳跳瞳孔微颤,颊侧冷汗清晰可见,小鹿不明所以,缩着肩膀,茫然地望着他的眼睛。

 


【四】

“……就在几个月之前,我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少爷。但是现在——”

跳跳“咚”一声把斧刃砸进木桩里,一脚踩着,稳住木桩,双手握柄使劲一别“咔嚓”一声,木桩应声而裂,“当啷当啷”地滚在地上。

“劈柴喂马之类,已经很熟练了。”跳跳面无表情地捡起几根柴,向身后柴火堆扔去。

天已经黑了,小鹿本应待在自己的阁楼。她悄悄溜了出来趴在前院树上,跳跳还没休息,还在前院的柴堆旁劈柴烧水,旁边放着那捆麦梗,是今天下午陪自己去麦田玩的时候割的。

“你的家人呢?”小鹿小声问道。

“……”跳跳的手有一瞬间的迟滞,但也只是一瞬间,“死了。”

“全都……?”

“嗯。”

“所以你才投奔义父的吗?”

“嗯。”

“……对不起喔。”

“没事。”

跳跳又捡起一根桩,踩在脚下:“这世道就是这样,有奶便是娘。谁做大谁就是奶娘,为了讨口奶喝,什么都做得出来……为虎作伥,丧尽天良,诸如此类,这都不是事。”

“……”小鹿有些难过,她以为世道应当不至如此。但话这是跳跳说的,那可能,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今天回来的路上吓到你了,抱歉。”跳跳抡起斧子,“咚”一声又劈在木桩上,“那个问题,非我本意……我是说,你能有那样的孝心,我与你境界差得太远,所以惊讶了——自愧不如。”

“你不用解释啦。”小鹿笑笑,一手托着下巴,“我不会告诉义父的。”

跳跳身形又僵了一下:“……多谢。”

月色皎洁,院中只余斧劈刀砍的声音。小鹿看着少年瘦弱的背影,这个跳跳,难怪总是老成的模样,原来是和自己一样,也是个没爹没娘的人啊。但是自己有义父,有全教上上下下的宠爱和保护,他却只能打杂苦役,早早地见识外面的血雨腥风。命运对他真是太残酷了。

“我还是喜欢你笑的样子。”

小鹿苦恼地说:“你笑起来那么好看,却总是绷着个脸,每次笑就一下就过去了,我还没看够就没了。”

跳跳哭笑不得:“承蒙公主厚爱,那……卑职试着多笑笑。”

小鹿吐吐舌头,悠哉地踢了踢腿。

“今天下午本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去玩的,看你望着远处麦田也很喜欢的样子……但到那里只有我很闲,你干了一下午的活。”她看着那垛麦梗,“我没想让你那么辛苦的。”

“做什么事不辛苦呢。”

“可是至少这种时候,该歇也歇一歇啊,你总是这样……”小鹿有些难过,语气染上了一丝局促,“你知道吗,每次一看到你我就有一种紧迫感,和我同龄的你已经这么厉害了,什么都会做,什么都知道,我却什么都不行,什么都不会……沦落到这种田地,还想着给义父摘花治病,如果我能有你的一半好,也不致如此苦恼了……”

跳跳无奈地笑笑:“人各有志,公主,你羡慕我,我才是羡慕你呢。”

“骗人!”

“不骗你。”

“真的?我有什么好……”

“你挺好的呀。”

你和当初的我那么像……我本应和你一样的。

跳跳抬起头,皓月如洗,明镜似的一轮挂在天上,盈盈的白光同记忆里如出一辙,几千年如一日,默然当空,亘古不变,临江照人。

我本应也是你这样……

我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小鹿也去看,树影间露出斑驳的光芒。

月光醉人,跳跳觉得眼睛发热。他赶紧低下头,再不乱想,老老实实抡起斧头,踩稳了脚下的木桩:“很晚了,公主,请回阁罢。明日卯时……”

“跳跳。”

她忽然跳下树,轻声唤他,走到他面前来。

跳跳抬头。

月光倾泻,晶亮地点在小鹿眸中,小公主的衣袂随晚风纷飞,望着跳跳的眉眼,一字一顿:“留在我身边吧,你要是在的话,我就不会害怕了。”

“不要叫我公主,我想要个朋友,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

跳跳鼻子一酸,放下斧头,匆忙地在衣摆上抹了抹手。

朋友……

我的,第一个朋友……

 

“可,可以吗,公主……”

“嗯。”

“那、那……”

“小,鹿。”

“好的……那个……小,呃,小……小鹿。”

“嗯!”

“……小鹿。”

“嗯!跳跳!”

“小鹿……。”

“跳跳!”

“小鹿!”

“跳跳!”

……

 


【五】

夜深了。

深夜的黑虎崖,阴风呼啸,嶙峋的石块间偶有灌木,位处极巅,风高且急,晚上总有簇簇之声,夹杂呼啸风鸣,听得人不由得精神紧绷。

跳跳爬起来,摸到火石,三两下打着了油灯里的灯芯,一点点火光在屋中摇曳。

踢开榻,从卧榻之下拖出一块薄木板,他端起油灯,蹲下身,凑近了上去。

是一张刻画简陋的关系图。

痕迹狰狞,看样子刻写工具和技术都不怎么好。

魔教的排布,以黑心虎为中心。上到教主只有一人;中到管家一人;下到堂主四到五人,一堂又有兵力二到三百不等,兵力大都以小队为编制,一队十人以上。跳跳皱起眉,熟练摸出床底下一块被磨得尖锐的石块,在旁边“喀啦啦”又划出一道。游离于这四个堂之外,还有一只独立小队——编制规格一样,不属于任何堂主管辖,直接服从于黑心虎,是黑心虎用来保护以及监视小鹿之用。

是的,监视。

跳跳眯了眯眼。

小鹿这个傻丫头,真的以为黑心虎和魔教都在宠她,实际上她是一种半软禁的状态,从他第一眼看见小鹿的住所就猜到了。那么高的院墙,远望只见二层阁楼的屋顶,这哪是什么深闺,这分明就是囚牢。护卫队,美其名曰护卫队,却从第一天见的大角就能看出来没人真心在保护她。小鹿一口一个义父的叫,她并不是黑心虎的女儿,黑心虎为什么要收养她?小鹿说摘花,摘什么花?什么花是只有她能摘而别人做不到的?真的能治黑心虎的狂症吗?

小鹿的身份究竟是……

跳跳在护卫队下面刻了个问号。

火光顺着他挪动游弋,一晃一晃的影子在木板上跳跃。这份几天前刻的情报图已经略滞后了,他最近有了更细致的发现。魔教似乎还有个副教主,但是从未见过面,跳跳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个人。管家似乎也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虽然现在的狐总管狐一刀掌握着这份权力,但黑心虎之下似乎还有别的位置,那个人的权力更大,他不但可以传令、领兵、督查全教,好像和黑心虎也更近,甚至可以直接联系直接沟通,不对任何人负责。以下溯上,这是现在的狐一刀做不到的。

有这个位置吗?

跳跳思忖片刻,在黑心虎下面画了一条支线,深深刻了个问号上去。

如果有的话,想必这人,是真正能够离黑心虎最近的人。

要是有这个位置就好了。

要是真有的话……那我一定……

 

……四堂堂主老迈昏庸,被手下一个队长欺上瞒下,四堂的人更多的都听那个队长的,想来被替代也是早晚的事了。三堂那边群龙无首,三堂主数月前战死,几个队长各自为政,不过就他们那个尚武的环境来看,估计再窝里斗上几个月,打也该打出个堂主来。

只有二堂……

跳跳吹了灯,藏了木板,重新躺回榻上,双手枕在脑袋后面,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空洞的屋顶。

二堂比起其他两处稳定太多——既无内患,也无外忧,二堂主生性多疑又嫉贤妒能,想要从二堂中混出名堂,实在是难度较大。

如果以后离开侍卫队想往上走,要小心不能走二堂这条路。

“……”思及至此,他的眼瞳又暗淡了些。

一想起跟自己说“做朋友吧”的那个姑娘,皎洁的月色,晶亮的双眸,自己的第一个朋友,跳跳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实际上是很清醒的,侍卫队自己呆不久。这是一只游离于魔教团体之外的队伍,他只能见到小鹿,小鹿实际上根本没有黑心虎表现出来的那么受宠,如果走这条线,他一辈子也不可能接近黑心虎。他还是要回到魔教兵队的编制下,慢慢慢慢往上爬,虽然可能比现在还苦,但,侍卫队长,这心理安慰似的官职根本就不是他要的。

那个位子,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接近黑心虎的位子,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

跳跳咬咬牙,翻了个身,拿被子蒙住脑袋。

……别再天真了。

杀父之仇、弑母之恨、师父之死、师门之痛,种种重担加身,你还有心思管什么朋友!在魔教交朋友,我看你是疯了!

她是仇人的女儿,是你害怕变成的那种伥鬼!

离她远点吧,别被她同化。

“……”

别再想她了!跳跳!

 


【六】

“小鹿——!!”

跳跳抱紧树干,狂风几乎要把他掀飞出去,他拼命地喊,声音在狂风里被撕得破碎。

【“……我与你讲过的月魔族,当年有叛徒为了半卷刀谱,心甘情愿去给魔教当走狗,背弃了整个族人……”】

【“我,以及流落的护花使者……”】

【“我忍辱偷生游荡在江湖之中,一心是为了找到她,助她练成飞天之舞,继续守护族中的圣物月魔花……”】

【“……左手腕间有花状的胎记,如果你能见到她会是你的同伴……”】

“……”

跳跳宛如雷击,目瞪口呆。

小姑娘的身体驾驭不住庞大的能量,罗盘到手的那一刻山崩地裂,天地色变。跳跳慌忙抱住最近的一棵大树不被风浪吹走,抵御罗盘的真气提的稍慢,冷不防被击出一口血。躁动的能量带起风压好一阵狂乱,轰隆轰隆的声音震耳欲聋,被掀的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轰——轰——”

发狂的小鹿失声哀嚎,声音被淹没在天地间的巨响中。

掩着手腕的衣袖被狂风吹起,花状的胎记若隐若现。

“……”

那一瞬间,他有种想哭的感觉。

 


【七】

跳跳脚步踉跄,捂着胸膛的伤口,跌撞着向她走去。

小鹿跪坐在地,方才的暴走耗去了她太多的元气。衣衫凌乱,头饰也吹丢了,小公主不复往日的华丽,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脸色苍白而憔悴,颊侧两道长长的泪痕。

跳跳感觉心里被狠狠揪了一把,夜里那些痛苦的纠结顿时都不作数了。

“小……小鹿……”

他轻声唤她。

小鹿双眼无神,怔忪着,泪水无声无息地滚落眼眶。

跳跳跌跌撞撞半跪下来:“小鹿……是我,跳跳……你还好吗?”

她眼睛动了动,木然望他。

跳跳有点鼻子泛酸,他拉过姑娘的手,左手手腕上的胎记热得发烫:“小鹿……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

女孩的大眼睛瞳孔微颤。

那一瞬间,跳跳什么都明白了,他眼睛里顿时蒙上了一层薄雾,再开口几乎哽咽着问:“你……认不认识……归九师父?”

 

“——跳跳!!”

 

小鹿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胳膊勒的死紧,胸腔里积攒多年的委屈这下全被点燃了。屠谷,灭族,火海,鲜血,多少年前的往事再次回到了脑海中,封印记忆的手段当真卑鄙无耻,可以如此彻底地改变一个人的轨迹,恩将仇报,正邪颠倒,黑白不分。

魔教的旗帜,血海满山,那夜的黑心虎仰天狂笑,月魔族不过如此!搜出罗盘,抓住圣女,摘到月魔花,其他人一个不留!

“我竟然认贼作父,我竟然叫了仇人那么多年的父亲!我的族人、我的族人——呜啊啊啊——”

彻底摧毁一个人的心理和精神,比任何击败都来得彻底。

“没事了,小鹿,没事了……”跳跳紧紧地抱着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我知道,我明白你的感受,别哭了,没事了……没事了……”

“归九叔叔,归九叔叔,呜呜呜呜……归九叔叔,你在哪啊……

“我的族人……我的族人……全都没了……大家都死了,为什么我还活着……呜呜呜呜……我还活着干什么……

“黑心虎……你不得好死……狐一刀,你这个叛徒,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扒皮抽筋,打入十八层地狱,挫骨扬灰……呜呜……永世不得翻身……

“……跳跳……”

小鹿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

怀里的小姑娘硬生生止住了哭泣,一下子的沉默让跳跳微微惊讶。她有点发抖,胳膊也没那么用力了,沉默片刻,声音有点怯生生的:“你……是来……抓我回去的吗……”

“不是,不是,小鹿,你别担心……”

跳跳心里一阵难受,不由得又抱紧了她:“我不抓你,不抓你,我和黑心虎不是一伙的……别害怕,我们就在这里,哪都不去。”

小鹿用力地点点头,片刻啜泣,这才慢慢放开了他。

多么神奇的巧合。跳跳抹一把眼睛,师父战死的时候罗盘被魔教缴获,自己偷出了罗盘,恰好被小鹿拿到,拿到的那一刻解开了记忆的封印。跳跳突然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这种巧合几率是有多低,任何一个环节有差,都不会达成现在的结果。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小鹿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那自己就不会再管她,那黑心虎也会得逞,那局势势必会更加恶化,那失去利用价值的小鹿也会被——

跳跳不敢再想。

幸好,幸好迷雾已经散尽。

她还在自己身边,真是不幸之万幸。

“跳跳,你……”小鹿忽然惊呼一声,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刚才能量暴走,躲闪不及的跳跳狠狠受了一击,从肩膀到腰带划开一道血印,血迹都洇了出来。眼看着小鹿眼中又蓄了泪水,跳跳赶紧摆手:“没事的没事的,这是道皮外伤,我回去随便包一下就好了。”

姑娘定定望着他唇角的血迹,跳跳赶紧局促地擦了一下:“真、真没事……”

小鹿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带着点哭过的鼻音:“把衣服脱了,我给你包一下。”

 

褪去魔教的黑衣,少年的身体白得让人心惊。这不是一个常年干活的孩子应有的肤色,小鹿抿唇,正如他自己所说,这当是个“什么都不会干的少爷”才有的身体。身形瘦弱,不堪一击,心下五指的地方竟亘着一块疤痕,形状狰狞,临近心口的位置。

“……”小鹿一时呆住了。

跳跳苦笑一声:“我说我回去自己包……”

“这是怎么受的伤?”小鹿打断他,担忧地瞪大了眼。细长,剖口中凸外窄,像是剑伤,前后都有,相同位置,贯、贯穿伤……

她惊愕地看着他,又低下头去看疤痕,意在心口的位置,贯穿伤——这是想置他于死地……!

这个少年身上,究竟发生过怎样的变故……

跳跳捂住伤疤,握住小鹿的手,微微拽了拽,不让她再看下去。小鹿耷拉着眉毛抬起头,半是心疼半是担忧,迷茫地看着少年的眼睛。

“小鹿,你想知道这道疤的故事吗?”

跳跳笑了笑,悠悠地长舒了一口气:“我给你讲讲吧……关于青龙门、归九和黑心虎的故事。”

 


【八】

……

结束了罢。

嗯,差不多就结束了。

关于她的故事,我还记得的,思前想后只有这些了。


【“黑心虎!我是不会让你得到月魔花的!”】

【揽月罗盘的光辉绽放伊始,天地为之倾倒,日月比之无华。晶莹剔透的月魔花在圣洁的雪山之下光华初现,奇异的清香飘散而来,完全绽开之时竟有睡莲般大小,花瓣细腻透亮,纹路异常清晰,远望震惊,竟生几分虚幻之感。】

【“噼”一声轻响,一片飞血泼溅过来,淋漓地打在月魔花上。】

 

你说后面呀?后面我记不太清了。

我记得这之后没有多久,她就和教主彻底摊牌了。

是呀,小鹿怎可能打得过他呢。

那天我也在,那天是给教主摘花的重要日子,魔教的人都在。

 

【“轰”一声地动山摇,黑心煞掌一出撼天动地,小鹿凌于空中,避无可避,索性再不躲闪,噙着血迹的嘴角微微翘起,坦然迎着黑心煞掌的功力迎了上去。身后是被鲜血打红的月魔花,雪山皎洁的白色映于奇花之外,盈盈相辉,便生几分凄然决绝之感。】

【“挡在孤王面前的人,只有死这一项可选!”】

【“你杀我父母,灭我全族,庇护着叛徒,追杀我叔叔,我与你不共戴天!”小鹿眼底噙泪,愤然运起真气迎击而上。】

【“恶徒!看招——!”】

 

我被她用飞天绫绑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跳跳挣扎着,解不开身上的绣绢,眼睁睁地看着两股光芒呼啸着碰撞在了一起,白色的霞光被黑紫色的魔气击得连连后退,最后猛地炸开,彻底溃散,在天际消失殆尽。】

【魔教一众,死的死伤的伤,黑心虎被爆炸的冲击力逼得落回地面。巨响消弭,狂风散去,复而望向空中已空无一物。月魔花连同护花使者尽数毁去,消散在渺渺天地之间。】

 

小鹿死了。

【他雷劈般僵愣在原地。】

我亲眼看着她死去的。

【眼底干涸,哭不出来。】

 

……她走前跟我说,我有七剑传人的使命,不要跟她做无谓的牺牲。我不觉得跟她有关的事情是无谓的,但她仍然用最后的手段保护了我的身份。月魔一族,凛然而高傲,她能在最后一刻击杀叛徒单挑仇人,世间最后的月魔女孩,手揽罗盘的护花使者,小鹿,她的一切没有让古老一族的光辉名号蒙尘。

 

她是我的骄傲。

是我泥沼里的光。

是我心底永远的巾帼,是我死去的英雄梦。

 

【“跳跳,你就是我的希望,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能认识你真好,我还想再听你吹玉笛……”】

【“你好厉害啊!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能不能教教我呀!”】

“留在我身边吧,跳跳,看着你我就不害怕了,我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谢谢你做我的朋友,跳跳……”】

【“下辈子……也想认识你……”】

 

十岁那年,我的光,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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