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塞北（不要催更）

猫儿：

自你上次辞别，今已半年有余，珍儿五岁生辰也没能见你一面。五爷尚能跑跑开封，几位哥哥可没那个精力，娘更是念你得紧。十日后便是娘寿辰，你可回来？

是回是留，都回个书信，莫叫五爷好等。

                                                                         白玉堂

      

“……”

包拯摩挲着手中信布，双眼微眯盯着烛火，若有所思。

正直深夜，开封府的书房里仍亮着灯。包拯端坐书案后，穿戴整齐，面色严肃，目光游离在左手边油灯旁，似是思虑着什么。

白布上张扬的字体，若是展昭在，不看落款也能轻易认出，这是白玉堂的字。

【“展护卫，可是陷空岛的信？”】

【“诶？先生您怎么……”】

【“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怕是只有陷空岛和开封府才能让你如此左右为难了。……怎么，信上说的什么？”】

【“……”】

【“展护卫，但说无妨。”】

【“是，大人。……是江宁婆婆十日后寿宴，卢大哥他们问我回不回得去……”】

【“……哦……”】

【“老人寿宴……展护卫，那你此番可是来告假的？”】

【“……属下委实犹豫，也不知道是回去好还是留下好……。”】

【“嗯……展护卫，若要本府道一言，本府觉得……你还是回去罢。”】

【“大人……”】

【“学生也正有此意。展护卫，算将下来，你也有半年左右没回去过了。老人年事已高，子欲养而亲不待，别留下什么遗憾才是。趁此机会，你也休息几天，最近一阵子辛苦你了。”】

【“先生言重了……展昭只怕事情有变。庞太师这两日逼得正紧，我这一走，一旦太师府有什么轻举妄动，我担心……”】

【“展护卫，你担心本府安危，本府理解。可我开封府也并非砧上鱼肉任人宰割，他庞太师想于包拯不利，也还没有公然动手的胆子。你且去不必担心，本府自有王朝一干保护，有公孙先生出谋划策，断不会有什么差错。”】

【“展护卫可是信不过学生？”】

【“展昭不敢！……那……属下……”】

【“回去罢，明日打点行装，后天上路，勿忘代本府向几位大侠问好。公孙先生，展护卫本月俸禄是否还有结余？你还是给他准备些盘缠罢。”】

【“啊……大人不必……！”】

【“学生知道了，这就去准备。”】

【“公孙先生！……”】

“大人，算着时日，展护卫现在应该已经快到江宁了。”

布衣主簿的半边侧脸隐在烛火的阴影里，声音低缓而沉静。

包拯沉默，漆黑的双瞳中倒映出烛火的光亮，星火在夜色中无声跳动。

片刻，他将手中信布伸向了小小的火焰。

“公孙先生……委屈你了。”

儒雅的主簿闻言轻笑，眼角的细纹缓缓绽开，岁月刻下的痕迹被这一笑晕成一道道温暖。

“大人不必多言，学生愿与大人同进退。”

信布燃烧了起来。

包拯的眼睛倒映着面前的熊熊火束，与他眼底的冰冷沉寂对比鲜明。

公孙策目光闪烁，点点火光映出细致深沉的温柔。

“……只是学生担心展护卫可能会怨您……大人。”

“……”

包拯眉眼一动，紧绷的面孔出现一丝动容。

眼前闪过年轻人温暖的笑脸，手中巨阙随着身形舞动，谦恭地侯在自己身旁，温和有礼，与世无争。

“……骗了他，总好过害了他。”

包拯松开手，燃烧着的信布掉在地上，渐渐将自己焚成灰烬。一缕青烟细细腾起，复而慢慢消散。

公孙策默默地望着他，良久无言。

“桄榔——”

猛听一声踹门声响，紧接着是又重又急的好一阵脚步声。院里渐渐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喊骂，凌乱的交锋声，愤怒的呵斥声，嘶喊、嚷骂，人数非常多。撞到东西的声音，踹开院门的声音，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放大，渐渐逼近，直冲着包拯所在的书房而来。

公孙策挑眉，瞟了一眼窗户：“……来了。”

包拯站起身来，拍了拍官服，面上清厉之色更甚。夜色浓重，喊杀声不断作响，包策二人对视一眼，竟是出奇的平静，仿佛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公孙先生。”

片刻后，包拯沉声唤道。

——“本府许久不见展护卫了。你可知他去了哪里？”

公孙策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大人恕罪，学生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

“本王要你即刻收拾行装，随本王回开封。”

赵德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家一时间面面相觑，有点搞不懂。……堂堂圣上皇叔八贤王八王爷，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屈尊摆架江宁酒坊，发了这么大火，居然只是调一个小小的四品护卫随自己回东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出什么事了？

白玉堂扭头看向身旁跪着的展昭，眼里从惊愕变作了无措与担忧。

“……”

展昭心下打鼓，觉得奇怪，又不明白缘由为何：“……启禀王爷，展昭所告之假尚未结束，大人那里也没有命令要展昭即刻回府，王爷今番如此急调展昭，可是出了什么……”

“展昭！本王调不动你是吗！”

话没说完，赵德芳一声怒喝，把他的句尾掐断在空中。

“……”

白玉堂瞪大了眼，目光中添了几分难以置信。

几个哥哥面面相觑。

……这还是八贤王吗？

白玉堂尚在开封府供职的时候，无论是包大人还是展昭，无论是府里的人还是大内的人，提起八贤王，都是正气贤德、温良淳厚的象征。八贤王是包拯为数不多的靠山，尤其喜欢展昭，经常借调展昭去办事，怎的如今……怎么句句都针对猫儿？

江宁婆婆不禁皱起眉头。八贤王是个什么人，她不甚清楚，但是对这个蛮不讲理搅乱别人寿宴还盛气凌人的王爷，她不大瞧得上。

对八贤王为人稍有了解的五鼠一头雾水，略有恼怒，更多的还是不明所以。

“……”

这个场景，莫说……有点似曾相识。

一直低头思忖的展昭似乎想起了什么。好像，就在几年前，这个场景，也是有过的。……而且那次的主角好像还是自己。

在开封府。

没错，太像了，现在的八贤王和那时的自己。

……话说回来，那次，是因为什么事来着？

【王爷，为何你今番如此发难，别是真出了什么事罢……】

【展昭走了不过三四天，不会有事罢……】

一想到离开开封府前的顾虑，展昭不由得心下一紧。

……不行，还是问个清楚。

“……王爷息怒，展昭只是不明白错在何处，烦请王爷明示。”

必须明白八贤王此刻来江宁究竟所为何事，这样也好思忖对策。他不再是浪迹江湖的南侠，凡事都需小心，不能冒牵连大人的风险打无准备之仗。

果不其然，跟本不可能生这么大气的赵德芳瞬间像是踩了尾巴暴跳如雷，“啪”一掌拍在桌子上，声音都跟着提高了八度：“展昭！你好大的胆子，倒问起本王来了！你自己说你错在何处！自家大人为了案子忙得焦头烂额，你在这里乐得清闲喝酒作乐！人到江宁甩下开封府的摊子不闻不问，你难道不知道，开封府没了你，谁能护得包拯周全！只顾儿女私情，不务正业，玩忽职守，放着案子不查放着犯人不抓，开封府要你何用！包文正要你何用！你还问本王你错在何处？莫非一定要本王将你就地治罪押上你你才肯随本王回去！？”

“你……！！”

白玉堂的火腾一下就上来了，顿时满脑子只剩下了这群官府的混账们又在欺负猫儿，也不顾今天的赵德芳奇怪的紧，二话不说提起剑就要冲上去。展昭吓了一跳，连忙伸手一把拦住他，冲他使眼色叫他不要妄动。

无理取闹！他这是没事找事！白玉堂愤愤的扭头瞪着他，满脸的不可理喻。

不要冲动，王爷恐有话要说。展昭小幅度摇摇头。

“……王爷委实误会展昭了。展昭离开时，府里的一切工作都已安排妥当，没有耽搁之事，何来玩忽职守一说？”

赵德芳刚刚那句“放着犯人不抓”惊得展昭冷汗都快出来了。事恐有变，他不顾赵德芳所谓的怒火，扭回头去紧接着问。

王爷冷笑一声，一副“没想到你还敢继续问”的表情：“怎么，开封府是死的，你走了就再没有案子了？开封府树敌众多谁不知情，你如何知道没人去找你们的麻烦？”

……越说越不对劲。

感觉额头上已经出汗了，展昭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沉声回道：“就算如此……展昭相信，包大人也能应对，公孙先生也能解决。”

“……”

赵德芳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无奈的叹了口气，痛心地看着他。

“……”半天再听不到答复，展昭心里没底，不禁抬起头沉默地望着八贤王的眼睛。

他眼神往自己右边一瞟，不易发觉，只是极其快速的一眼，却被展昭真真切切地收在眼里。展昭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向自己右边看过去。

……自己右边什么都没有，只有跪着的白玉堂。

顿时，展昭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

【玉堂……！】

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刚刚那一幕幕反常，至此，终于从暗语变成了明明白白的告知，展昭一瞬间傻了眼。……最坏的结果，自己离开开封府前唯一担心的事情，王爷暗示了千百次也不愿意相信的那个消息，在八贤王那很明显是提示性的一眼里，已经不需要任何话语了，这个人，就已经是，最明确的答案了。

“包拯若能处理得过来，本王何苦调你回去？”

耳边传来赵德芳刻意冷漠的声音，带着点嘲笑的意味。……但是展昭终于听出来了，从一开始他装的就不完美，那份压抑在暴躁下的焦急，在自己被不愿相信的心理驱使之时那一遍又一遍的询问搞得越来越难以掩饰。最着急的人，还肯给他，给开封府保守秘密，在这种情形下仍然耐着性子没有说穿，果然这才是八贤王，展昭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感谢这位心细如发的王爷才好了。

……最后的侥幸被击得粉碎，一时间只剩下了恐惧。

赵德芳最后的那句话说的已经很明白，别人听不懂，展昭却能了解。冷汗不知不觉已经爬满了后背。

【……能让王爷亲自跑一趟，开封府怕是，已经……出事了。】

“王爷恕罪，容展昭稍作打点，这就随王爷回京！”

【大人，先生，兄弟们，你们可千万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