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塞北(不要催更)

请不要催更,明知故催第一次删评第二次拉黑,真的很感谢大家的喜欢,实在被看不到文就跑来质问的大爷们搞怕了。热知识同人写作是爱好,不是职业,没有义务在你想看的时候必须写好了呈上去。

【虹蓝跳智商组】楚天舒

突然想起来问君还有个特典!!光记着正文把特典给忘了……感谢不知名的热心观众阿怂友情提醒【×

题目与正文没什么关系,纯粹就是听翅膀哥《楚天舒》开的脑洞,那时候应该是正在写国宝番外……就,写到自闭,写到怀疑人生,迫不及待想看装帅耍酷扬眉吐气凑不要脸的护法转换一下心情……于是就有了这篇,可以说是完全意义上的爽文【? 后来就变成了特典【???

文中京剧选段来自国光剧团02版《阎罗梦》【我吹爆国光!!

再次感谢小伙伴们对问君的喜爱QWQ抱住亲你们所有人!

这里饭,欢迎勾搭

虹猫:徐虹良

蓝兔:殷蓝

跳跳:齐鹭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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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哇——”

 

好一声嗓子喊得清亮明脆,一身孝白的正旦迈上台来,三两台步,立定身段,长长的水袖垂在身侧,三弦皮黄一起,只见得她探身寻觅,寻觅不得,哀然退去,凄声唱道:“送夫君——黄泉道——”

“愿奴的夫一路平安赴阴曹——堪你受尽人间羞和恼,冷不防撒手归去把妻抛,夫哇——夫哇——要走夫妻同一遭,怎忍心抛下为妻受煎熬,夫哇——”

“这是京戏的唱腔?”

戏腔嘹亮在二楼依旧尖丽不减半分,殷蓝托着下巴,望着楼下,她位置极好,左边临窗右边凭栏,戏台就在她斜对过儿,往下一探,便可知方寸天地里的梨园千秋。

徐虹良坐在她对面,正给人提壶斟茶。

“你还听得出上京的戏和湘南的戏吗?”

“只有你才听不出来,虹良少侠。”

“……”

徐虹良一脸憋屈。

殷蓝噗嗤一声:“好啦,不笑你啦。”

殷氏玉蟾宫,一方豪门,名动武林,逢年过节请个戏班办个大宴都是家常便饭,年历上实打实的公事之一。但徐虹良就不一样了,从小被父亲带去深山隐居,为了磨砺心性,徐白给他定下了三不准:禁酒禁色禁玩乐。是以现在的七剑之首,二十好几了,活得像个成了精的木头(齐鹭尧语),喝酒两杯半三杯必倒,戏没听过赌没碰过,青楼红舫进都没进过,更别提什么风流韵……

殷蓝一掌拍到他脸上。

哦,对,这个不担心。

武林第一美人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徐少侠对各类仙人跳都是先天免疫。

“这唱的当是京戏,名字我忘了,有一年宫里来了几个北边的门派,嫡母尊专门请了个上京来的班子,我就听过那么一回。”殷蓝接过徐虹良递来的茶杯,“好在这可能是一出……我对这正旦的扮相还有点印象。似乎是司马妻。”

“司马妻?”

“嗯。”

“唱的是什么事啊。”徐虹良来了兴趣。

“应该是‘闹阴司司马貌断狱’的故事。具体我也记不大明白了。”殷蓝抿了口杯中浅茶,“说汉朝有这么一个书生,满腹经纶,穷困潦倒却无人赏识,于是为天地烧去一纸不平书,埋怨天地不公神鬼无道。上天听得后,赐给他半日阎罗位,让他去断阴曹地府的案子。这一折应该是他走后妻子在为他披麻戴孝。”

“这样啊……”

台上正旦哭得声戚戚,徐虹良探头望着,若有所思:“……那司马夫妇想必是很恩爱了……”

“是啊。”

“可他此去地府,不是能一展平生抱负了吗?”

“话虽不假,那也是去了地府,还活着的人当然会痛不欲生了。”

“……”

徐虹良思忖片刻,突然一笑:“你猜我想起了谁?”

殷蓝也笑:“居士。”

“对。”

二人哈哈大笑。是啊,要是让居士来选,这故事肯定就没后文了。

“此生抱负,天下鸿鹄志,都比不上死后肯为你披麻戴孝的一位结发妻。”徐虹良笑着摇头,“哈哈……我现在觉得,说那么多都是虚妄,居士的选择才是人间正道啊。”

“你才二十出头罢!怎么就老气横秋的!”

“你是在说居士老气横秋?”

“我可没这么说,你少绕我。”殷蓝不上当,托着下巴一眨眼,“你啊,要是现在不想管了呢,就趁咱们还没动身,赶紧回宫去。大不了让水生说你病了嘛,总好过砸了七剑之首的面子。”

“再容我想想……”徐虹良又挂上了一脸的憋屈。

此次来江城,徐虹良是和齐鹭尧打了赌的。他其实并不想来,齐鹭尧也不想让他来,实在是盟主府的信使又双叒叕找到玉蟾宫去了……说了不去是听不懂官话吗!武林集会武林集会,想集你们集啊!非要七剑出席干什么!你是盟主还是我是盟主啊!但是也没辙,人家就是邀请你,仿佛这席面上有了七剑就有了天大的面子,回绝几次便执拗着再请几次。

彼时,玉蟾宫也没剩着几个人。奔莎二人都在粤地,天下太平终于让老板娘有了重拾颠勺的心思,粤地重阳的大师傅擂台一直名声在外,九月初二人便已离开张家界。沈夫人怀了二胎,居士一天到晚围着妻子转,玉蟾宫常年清寒不宜孕妇居住,二人早在奔莎动身之前便已辞别殷蓝回谷。易神医与山脚下的百姓家打成一片,每天晨雾蒙蒙之时便下山问诊,日落西山之际才上山回宫;殷蓝打趣,我这二十年宫主当下来恐怕也没你这几日的人缘好。……前几日,鄂县的侠士递来一封诉冤信,信上说唐家钱庄鱼肉乡亲横行霸道,买通县衙欺人太甚,恳请七剑主持公道。齐鹭尧动身前往,至今未归,来信看倒是行事顺利的样子,只是——

“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送走了不知道第多少个盟主府的信使,徐虹良趴在桌子上。

不要再来了,真的不要再来了,我七剑不想去那劳什子武林集会,求您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殷蓝端着茶盘难掩笑意,从容地在他身边坐下:“是啊,要是鹭尧在就好了,这种事从来都是他代你去的……七剑和盟主府还要打交道,不出席不像话。横竖只有今年而已,你就去一回嘛。”

“不去。”徐虹良锋眉一竖,“相互吹捧,虚情假意,一帮惺惺作态的伪君子,去一回我得难受好几天。”

不屈就,不服软,半点污浊也不迁就,徐虹良真是越来越像徐白了。

“那怎么办呀?要回绝盟主府吗?”

“……回绝也得有个理由……”

“七剑最近没什么事,你找理由可要合情合理。”

徐虹良托着下巴,愁眉苦脸地倚在桌上。

真麻烦啊……

要是能痛痛快快地说“我不想去”就好了。

当年九死一生七剑合璧,和魔教对峙的时候觉得够艰苦,想着天下太平就有好日子过了……怎的现在太平是太平了,麻烦却比之前还麻烦呢?

倒是怀念起一把长虹剑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

“虹良,又有书信递来了。这是哪里啊,又要请七剑出马干什——”

“我去!”

“诶?!”

“不管哪里不管什么事,接了接了,蓝儿备马,现在走。”

“诶?!!”

“怎么突然这么急?!喂、不先看看再说?”

“信给我路上看!”

“我怎么觉得这信有毛病……”

“有毛病到了再解决,水生你留在这,盟主府要是再来人就说七剑之首受人之托处理事务,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别说我去哪了!”徐虹良起身抓过长虹剑,“反正你山下行医走不开,帮兄弟一把,回来给你带鸡腿。”

“不是,虹良,问题在于……”

“蓝儿也来!我不在他们肯定会叫你去!赶紧收拾东西!”

“虹良——”

“谢了水生!”

“……”

易水生表情复杂,看着七剑之首落荒而逃一般的背影,转身便给齐鹭尧去了传书:虹良被盟主府逼疯了,你丫什么时候能完,能不能快点回来,明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你磨磨磨磨个仙人板板!

 

 

“当时走得急,就想着不管啥事赶紧让我走了干净,谁知道居然……”徐虹良悔不当初。

“是啊,让你不看书信。”殷蓝也哭笑不得,“不过这些人也是有意思,丢了一千两银票你报官啊,传书委托给七剑是什么意思……”

估计以为七剑是镖局之类的名号罢,什么活都接。

徐虹良生无可恋。

我说水生当时为什么说信有毛病,原来不是“事有蹊跷”的那个毛病,是“这人脑袋有病”的意思……

“水生见你不听,肯定当下就给鹭尧去了信,要不然他怎会在你还没到江城时就飞鸽传书让你回去。”

“是啊……那个混蛋,还在信里嘲笑我‘饥不择食’。”

那可不是呢,他可真是了解你。殷蓝难掩眼中笑意:“所以你就一时冲动跟他打了赌?”

说来神奇,此次丢了一千两银票委托七剑追查损失的唐掌柜,和齐鹭尧去鄂县调查鱼肉乡亲横行霸道的那个唐氏钱庄,貌似是一家,这个唐掌柜就是那个钱庄的唐掌柜。哈哈!真是奇观!前脚被人告到了七剑府上,后脚去七剑府上状告别人,这个中缘由若是深挖起来,不知该是如何的精彩。

于是两人打赌,谁先解决了这个唐掌柜,剩下的人回去就滚到六奇阁给神医炒茶。今年神医的小茶园还没抓苦力呢。

“也不算一时冲动。那小子磨磨唧唧,鄂县的事办了快有月余,我来肯定比他快。”徐虹良嘟囔。

“比他快也得着手办呀!徐大少侠!你来江城可已经三天啦!什么都还没干呢!”殷蓝都被他气乐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想去嘛。给乡绅流氓追损失,七剑什么时候管过这种事?何况这还是刚正不阿的七剑之首,让他去个武林集会都愁眉苦脸,这种事还不如相互吹捧吹捧呢,好歹那还是假的。……不过一想到把虹良扔进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受活罪,殷蓝又觉得此来也并非坏事。虹良性子刚直,最讨厌阳奉阴违阿谀奉承,那种地方去了只会让他生气。自己都不想去的场合,又何苦逼他下水。

所以说明年还是让鹭尧去就挺好,那种场合只有他从不吃亏。殷大宫主干脆利落地得出了结论,这家伙不是嘴皮子好使么,无处发威光和虹良拌嘴了,用到正经地方上去,也算我七剑的一大战力嘛。

“再容我想想……咱们不是真来给他追银两的,可别让他拿七剑当枪使了去。”

徐虹良皱着眉头,一只手抵着下唇:“蓝儿,你想,鹭尧去鄂县去了这么久,唐氏钱庄的事他早就接触,传书回报也都顺利,不可能什么都没查到。为何迟迟不肯动手,一直拖到现在呢?”

殷蓝苦笑:“你去问他呀。”

“赌约在先,相互不能插手。”徐虹良摇摇头,“依我看,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唐氏钱庄错综复杂势力盘踞,无法轻易撼动;要么他们隐秘得很好,鹭尧还没有一击致命的证据。”

“你有这猜的工夫互换一下情报就完了。”

“但我觉得第二种可能性小,要说瞒天过海的本事,这个唐掌柜的道行横不能比我们这边的前护法还深。但问题是第一种的话,他又如何会做到……”

……真是徐前辈教导出来的好性子。

殷蓝看着小孩子般认真的七剑之首,倍感无力,哭笑不得。

 

“让开!让开!都给我——”

“呀啊!!”

“救命——”

“呜哇!!”

 

“!?”

虹蓝二人一惊,对视一眼,起身望向窗外。

 

+++++++++++++++++

 

一众马车队在闹市里驰骋,明知在集市上还频频扬鞭,所到之处有如蝗虫过境,踢翻的菜摊踹倒的果篮噼里啪啦散得东西满地,夹杂着忿忿的叫骂声。

“赶着投胎啊!”

“哇啊——”

“小心!!”

“救命啊——”

“又是唐家——”

急掠而过的马车队上,硕大的“唐”字旗随风飘扬。

为首的车夫哈哈大笑,连带着车上坐着的其他几个杂役也瞧好戏似的,看着一众惊慌逃窜的人手舞足蹈:“跑呦——快跑啊!哈哈,跑起来!”

“这杀千刀的唐家……”

“小心啊!!”

“哈哈哈,谁想试试俺这千里马的铁蹄!哈哈哈哈!”

“我的菜——”

集市上一通哀嚎,铺散满地的瓜果被踏得稀烂,菜摊果摊的老农叫苦不迭。

忽然,面前人群散开不及,一个小孩子“噗通”一声摔了个嘴啃泥。车夫一惊,猛一拉缰绳“吁”地住马,车后一众货物死沉死沉,这一把缰绳拉得车子东倒西歪,车上几个杂役“诶诶诶诶”大惊失色,最后噗通噗通都从车上摔了下来。更有甚者滚了几圈“嗵”一声撞在街边驻马石上,摔得眼冒金星。

孩子颤颤巍巍爬起来,看着摔到面前的小篮子,里面的鸡蛋摔得稀碎,蛋液流了满地。

“呜、呜……我的鸡蛋……”

“你这小子——”

车夫一摔马鞭,三两步来到面前,一把揪着小孩领子将他提了起来:“混账!怎的走路不看路!看不到爷爷的车过来么!”

“我的鸡蛋——赔我鸡蛋——呜呜——”

“赔你的死人脑袋!”

壮汉一把将孩子摔到地下。孩子噗嗵嗵滚了一圈,再爬起来满身的烂瓜烂菜叶:“鸡蛋——呜呜——娘亲的鸡蛋——”

“你这人!”

“还讲不讲理了……”

人群众怒,周遭有愤愤不平声。壮汉猛地一喝“俺瞧谁再乱呔!”大声喝住了众人。

“冲撞了我们家掌柜的车,莫要你们赔的已是善心了!做人办事讲良心!”车夫啐了一口哭哭啼啼的小孩子,“哪来的混小子,我家掌柜的会赔不起个野种来?也不四处打听打听,怕你几个讹钱的不成!”

大家怒目而视,再无指指点点声。

“起来,起来,上车!”壮汉踹了踹地上揉屁股揉腰的杂役。

“倒霉……”

“哪来的死小子,真是晦气……”

杂役们也都凶得很,一个个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车夫怒气冲冲地回到车上,周遭一众鸦雀无声,只余孩子哭得抽抽噎噎,鸡蛋鸡蛋听着可怜极了。壮汉又道:“看什么看!回去禀报我们家掌柜,把整条街都买了!看你们还摆的什么摊!”

人群之中,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捡起地上一颗尚完整的蛋。

“别跟他们计较,赶紧回吧。”后面杂役哼哼唧唧,“这死小子,疼死我了……”

“出门也是个挨刀货……”

“家里人也不看好,出来祸害人……”

车夫冷哼一声,瞪了哭泣着的小孩子一眼,扫了一圈敢怒不敢言的在场众人,扬鞭抽在马屁股上:“驾!”

棕马应声嘶鸣,撩起前蹄又要狂奔。

众人赶紧纷纷让开,惹不起便只好躲得起。

 

就那一瞬,在人们往后闪躲的时候,人群中突然飞出一只破鸡蛋,悄无声息,万分凑巧摔在了马蹄下面的青石地上,咔嚓一声摔得稀碎。

 

“嘶——”

马蹄一脚踏上,呲溜滑了个好大的跟头!

“诶诶诶诶诶?!”

“吁——吁——诶诶啊啊啊!!”

“吁——!!”

这下可热闹了,人们正欲后退,面前棕马突如其来一摔,吓得车上车下失声惊叫。车上几人慌乱,车下一众更是惊叫逃窜,满地的烂瓜烂菜叶让马尥了好几下,次次打滑,连带着后车也桄榔桄榔跟着上颠下晃,终于——

“轰隆”一声,摔得人仰马翻。

连人带车都摔得展乎,连带着人群里四散而逃的尖叫。后车货物摔开了箱锁,咣当当滚了几圈,哗啦一声倾泻而出——竟是满箱的雪花银!

哦,我说赶车这么急呢,拉的是钱庄的银子啊。

白花花的银子铺了满地,光天化日之下熠熠烁烁,好一派人间银山。逃窜的人们纷纷停了步子,惊愕回头,盯着这难能一见的奇观,不少人眼都直了。

 

“抢啊——抢到算谁的!!”

有好事者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嚎得蠢蠢欲动的人群一个激灵。

 

“诶——!”

“快抢啊!”“快抢!!”“别推我——” “别挤我诶!!” “唐家的银子快抢啊!!”

“你们放下!!不许抢!!”“俺看谁再敢——诶呦,谁踩我?!”“别动我家的银子——”“造反啦——光天化日抢银子啦——”

好家伙,这下彻底炸了锅。

这一派鬼哭狼嚎,街上混乱堪比暴动,方圆几里的乡亲街坊挑摊过客,杂七杂八的人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全都加入进了这场混战。楼上的茶馆,楼下的烧饼铺,拉车的马车夫,闲谈的华服公子,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或惊讶或兴奋,或不明所以,或干脆撸起袖子,管他是什么先挤进去再说。听说有银子?

方才还神气兮兮的车夫和杂役此刻简直崩溃,这乌乌泱泱的人群可如何制止得了,只能徒劳地喊着什么“住手”,还得忍着不时捣来的一拳踹来的一脚:“别抢——别抢——做人要讲良心——”

是啊,做人要讲良心。

毕竟风水它轮流转嘛。

 

 

“小子,拿着!”

抽抽噎噎的孩子忽而一愣,眼前出现一锭银子。

好大啊!孩子愣怔地眨眨眼,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银子,有棱有角,正儿八经新铸的官银,漂亮极了。一锭得有二两多吧?

孩子抬头,面前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您……”

“嘘!”公子低下身来,“不是我给你的,是那边那家伙赔给你的。”

他扭头,只见人群一窝蜂抢得正欢,中间左拦右拦拦不住人潮的壮汉看起来十分滑稽。

“他说差点撞了你,过意不去,这个给你瞧伤用。”公子笑盈盈道。

“……”

男孩惊讶地看着他,泪珠还挂在脸上。

面前公子约摸二十出头,衣着华美,气度不凡,青衣广袖罩件盘扣外衫,头发规规矩矩梳着冠,偏生两段鬓发垂在外面,好一派风流洒脱之貌。这是……这是谁家的少爷?还是、哪家的驸马?他长得可真好看……

“大老爷……这……我不能要您的……”

“我的?哈哈,我可没这么多钱,都是捡来的罢了。”

捡来的?

小男孩又望向人群,捡来的是指……这个?可这面前一窝蜂挤得如斯恐怖,这人衣着干净还风度翩翩,怎么也不像刚进去挤过的样子啊。

公子牵起男孩的手,把银子放到他的小手里:“好啦,拿着。”

“大老爷……”

“给你娘买点好的补补身子,月子里落下的病要带一辈子,刚生产完,可别让她吃差喽。”

小男孩一惊:“诶?!您怎么知道——!”

“娘亲的鸡蛋”,还是乌鸡蛋,这谜底显而易见嘛。他只笑笑,摇头晃脑晃着手中折扇:“这个嘛,这个自然,本少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小小垂髫之事掐指一算的功夫而已——不止如此!我还算出,街角三里处有个肉铺,城南护城河边有个鱼摊,你若能得条鲫鱼再得两猪蹄炖汤,便可解你娘此番愁眉不展~”

孩子几乎崇拜地看着他:“真,真的吗!”

“那是自然~”都是神医念叨过的,能假的了吗。

“我这就去!!”男孩欣喜若狂,甩了甩满身的瓜果菜叶爬起来便是一阵狂奔,突然想起什么又赶紧折回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大老爷大恩大德宣子一家感激不尽!!”

“噫快起来,多大点事……”

公子上前一步扶住孩子胳膊,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你叫宣子?”

“回大老爷!是!”

“宣子好……宣乃帝王之大室,你小子将来一定有出息。”他拍掉孩子衣服上的菜叶,“银子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这江湖看你孝顺贤德眷顾你的。你若想还,将来就多做善事,也去眷顾其他人罢。”

“是!”

哈哈,这孩子还虎头虎脑的。公子掩不住嘴角笑意:“行了,快去吧。”

“是!!”

于是宣子掉头就跑,直冲街角肉铺飞奔而去。

公子开扇一笑,轻掩嘴角,看了一眼仍在闹闹哄哄抢钱的一众人等,突然提起轻功,飒踏飞檐悄然离去。不多时,便听到身后宣子再一次折回来的声音:“啊还未问到大老爷名姓——诶!?刚才这里的大老爷呢!?大老爷?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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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杂役衣衫褴褛,鼻青脸肿,恹恹来到小巷,一瘸一拐的模样可怜得紧。

车夫壮汉走在最后,头上青一块紫一块挨得尤其狠。诶,看来这混战里的误伤也是有点准头的喔。

“呦,打的比我想象的还狠,您几位真是欠揍的命。”

几人抬头望,只见青衣公子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正斜眼看他们。似笑非笑,眉眼上挑,右手持一柄竹骨折扇,左手一抛一抛颠着一锭白亮的雪花银。

壮汉一惊,这,这是俺车上拉的银子吗!

“大哥!你看!”

“这不是咱的……”

“诶?你们的?”他故作惊讶,复又满眸笑意,“那可真是不凑巧,在下大路走得好端端,忽然就被满地的银子拦住去路,随便捡了两锭,方才有一锭已经行了善事啦。”

“你——!”

壮汉大怒,好你个泼皮无赖,抢俺银子还跟俺显摆!爷爷今天不让你脑袋开花满地找牙都对不起你这颗副挨千刀的倒霉德行——

说时迟那时快,壮汉一拳过去,几个杂役群起而攻之,眼看着青衫公子就要被一拳狠揍在地——忽而面前有轻风过,几人一瞬间愣怔,待到再回神之时,却已影子都不剩了。

壮汉一愣,忽而头上有风。

“诶呀!”

“噗唔——”

背后呼呼作响,壮汉大惊,一拳搂回身去,却见一抹青色拂面掠过,竟是一手撑在他脑袋上!青衫公子从天而降,几脚踹翻周遭杂役,壮汉大喝一声又挥拳过来,公子一把抓住壮汉手腕,整个人腾空而起,轻盈一翻,直接越过头顶来到他身后,一屁股坐下来,两边臂膀死死剪在他后背上。

“咔嚓”一声,这两条胳膊声响清脆,壮汉噗通摔倒在地。

“大哥!!”

“疼疼疼疼疼疼——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九尺高的男儿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小子怎么滑得跟条泥鳅似的?!抓不住啊!

“还想打人?怎么,也想把我也揪起来,扔地上,骂我个——”公子压着他两条胳膊,坏笑着一使劲,“挨刀货也不是?”

“啊呀呀呀——不是不是,好汉饶命——”

“当真不是?”

“真不是!真不是!疼疼疼疼——”

青衫公子哼笑一声,忿忿一松手,壮汉憋得脸都红了,哎呦哎呦地哭嚎着。

他站起身,看着几个杂役上前扶起车夫,又齐齐在他面前跪下,忙不迭地磕头求饶,嘴里念着好汉饶命。……按理说这壮汉的身形,一眼看上去能比这瘦小公子大了一圈,可就是三招不到让他治得服服帖帖。壮汉不傻,虽然是个车夫,好歹也是街头巷尾从小打到大的一霸,不至于太不识世面,面前这是个练家子,而且武功不是很差……知道力气比不过他,硬是靠着身法锁得人动弹不得,邪了门了,还没见过这种稀奇古怪的路数。

明明看着像个哪家的公子哥啊……现在的大侠都这么讲究了吗?

“唉,可是何必呢。”他难掩笑意,转身坐在杂货堆上微一挑眉,摊开的折扇慢条斯理地晃着,“在下学艺不精,收放尚且入门更莫提自如二字,您说您上来就要动手,万一我不留神,给您胳膊掰折了,手里这银子是能买条新胳膊呀,是能买个后半辈子呀?”

“好汉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么?”

“知道知道,小的知错了……”

“错哪了?”

“小的不该挡好汉的道,不该找好汉的麻烦……”

公子气笑了,跳下杂货堆:“好啊,感情还是不知道,在下今日非给你送佛送到西……”

“别别别别别!”

车夫杂役一起磕头求饶,说起这倒霉催的事儿来,他们自己也是满肚子的气呀:“小的知错了!小的错就错在,错就错在不该狗眼看人低,不该掀了那一众的菜摊子,不该打骂那臭小子!求好汉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小的绝不再犯,绝不再犯了……”

一边认错一边还藏不住心声,这人也是实心眼。他憋着笑,故作深沉:“你看这就对了嘛!在下也实在不是爱找茬的人,各退一步,井水不犯河水嘛。”

“是是是……”

还不爱找茬,说得好像“抢银子啊”那一声不是他喊的一样。几个汉子心下嘀咕,这声音分明就是第一个起哄的人的声音啊,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又碍于打不过不敢出声。唉,这年头,什么都好当,就这底下的屁民最难做……

身上何处疼的紧,心里又委屈,一个个倒抹起眼泪来。

“怎么,还有不服?”

“不敢不敢……”

“不敢你们哭什么?在下哪里讲错了?”

“好汉讲的没错,是小的们该死……”

哈哈,跟这帮地痞流氓说话真好玩,他们跟你永远不在一个频道里,讲什么都得猜着来。公子眯起眼睛:“行了行了!我不打你们,也不找你们的茬,行了罢!给我讲讲为啥哭?”

“……”

壮汉委屈,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梗着脖子:“……大侠办事不地道!”

“哦?”

“大侠有气,打的骂的都成,可是……可是您不能来这么一手呀!”

“我怎么了?”

“谁说不是呢!您怎么就——唉!”

“呜呜,这下可怎么交得了差呦!”

“您也忒狠了呀……”

“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您这事不能这么办啊……”

这下可真是哭笑不得了,这帮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大汉一个个哭得委屈巴拉,好像他才是拿人作乐的泼皮无赖似的。青衫公子简直要笑抽过去,又想乐又觉得人家在哭你在乐太失礼,只得无奈地摇摇折扇,慢条斯理地踱步过去:“诶呀……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几个仗势欺人咎由自取?你们若肯相安无事又何苦我今日来这一出?嗯?这位大哥,您总把做人讲良心挂在嘴边,您做人办事可是凭着良心来的么?那马蹄伤了人可怎么办?那孩子出了事可怎么办?您想过么?”

“大侠教训的是……”九尺汉子呜呜的哭,心里藏不住事嘴上还埋怨,“大侠光顾着训人了,大侠做事也要凭良心啊……小的家里老母妻儿都指着小的养活,您,您今日把小的车上的银子都散了出去,小的可怎么办呦……这都是东家的银子啊,小的这颗人头是保不住了……”

“就是啊,就是啊……”

“回去非得给活活打死啊……”

“回家见婆娘孩子一面就上路吧……”

“那你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公子围着几人踱步,一手揽住壮汉的脖子,“你不容易,谁容易呀?卖菜的老农容易么?挑担的脚夫容易么?被你扔在地上的孩子他容易么?他娘刚生产,补身子的乌鸡蛋都让你喂了青石地了,大家都不容易,你又何苦为难他们?让人家觉得你有多容易似的!还不是一样的辛苦?”

“呜呜……大侠教训的是……”

公子拉起壮汉,连带着几个杂役也揉腰捂肚子地站起来,哎呦哎呦地哼哼着。看着这几位让人打得可怜的家伙也是好笑,他又想笑了,赶紧摇摇头:“行啦,别哭啦!唐家那么多银子,这车上的就当行善事给你们几个积德了!不就一千两吗,唐掌柜又不是拿不起。”

说得轻巧,不是你回去交差啊!丢了一千两,我们几条命加起来也没这么多啊!几人心里满满的都是咆哮,敢怒不敢言,丝毫没注意为啥面前之人会知道他们车上拉的是一千两。

青衣公子掏了掏自己的金湛衫:“至于你们几个的脑袋嘛……”

他掏出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递给为首的车夫。

“用这个去保罢。”

车夫一愣,将信将疑接过,看了几个杂役一眼,大家一脸茫然。

几人凑上来,看着他慢慢展开手中纸张。

票号的图案清晰地印在内里。红戳盖着,是银票!

一张银票?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等、一千两?!

“我操——”

几人惊呼,齐刷刷抬起头盯着面前的人。

青衫公子摇摇折扇:“满口秽语。记得去城外的票号兑啊。”

“大……大……大侠、不是、大老爷……您您您这是……”您这究竟是什么来头!?几人目瞪口呆,僵在原地看着面前的青衫公子,这人到底是打哪来的?!开始以为是个公子哥,后来发现武功不俗,于是又以为是个大侠,却突然拿出一千两银票——这是个什么家世?!乐善好施到如此地步?!他莫非是什么微服私访级别的……?!

脑洞开太大,面前之人一举一动仿佛都带上了一股不存在的深意。你看这个踱步,你看这个背手,你看这个摇扇;诶呀呀,这,这就是随便施舍一千两的身段罢……真是不俗……

“还看着我干什么?去呀!唐家钱庄的人还不会兑票子了?”青衣公子哭笑不得,把手上方才抢来的银子塞还给他,“照着这个兑,跟他说就要这个模样的!一家兑不完就多跑几家!记得离江城远点别被发现了!啊!”

“是是是,您放心,弟兄几个心里头门清……”

他点点头,哼笑一声:“不过老兄,办这档子事,您可得眼睛擦亮点手脚明白点,要是说错了话,让您家掌柜发现了端倪……”

“那不能,那不能,俺还想多活两年呢!”壮汉喜笑颜开,使劲的拍着胸脯,方才的泪还没擦净,“大老爷,真……这能给小的用啊?有条件嘛?您开口!当牛做马我马六没话说的!”

“就是就是!大老爷您开口!”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醒醒啊汉子们,不是面前这个人放倒了车还散去了银子,你们至于跟他借那劳什子银票吗?!

公子憋着笑意,也没提什么要求,只折扇轻掩了嘴角:“行啦,我可不要一帮在街上欺负人的下人。你们要真有这心,以后就别干仗势欺人的事,下次可再没有一千两银票给你们填漏了啊。”

“哈哈,大老爷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多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

“大老爷真是绝世的好人哪!”

“给大老爷磕头了!”

“谢谢大老爷!”

“好啦好啦快去吧去吧,别说这些虚的假的啦,快去快去……”

“多谢大老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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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儿,你知道鹭尧哪里最可怕吗?”

“哪里呀?”

“他最可怕的本事,在于坑了别人还能叫人对他感恩戴德,就算哪天被卖走了,都惦记着给他数钱的事。”

身后忽然传来徐虹良的声音。

齐鹭尧抿嘴一笑,“哗”一声合起折扇,慢条斯理转身,露出腰间的靛青色宝剑。

徐虹良和殷蓝站在墙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说怎么总感觉有人盯着我。”他折扇一指,眉眼含笑,“长虹剑主,盯暗哨可是对朋友的作为呀?”

“说好了双方互不干涉,你大老远跑来江城,横插一脚也不知会我,这就是朋友的作为了?”徐虹良气得好笑,抱着胳膊看着他,“我说你无论如何也不让我管唐家钱庄的事呢,感情掌柜的银票是你小子偷的啊!”

齐鹭尧哈哈大笑,哗啦一声抖开折扇,不予回答。

虹蓝二人三两下落到地上,徐虹良见面便捶了他一拳。他抱拳告饶,殷蓝笑吟吟地看着孩子气的二人,对齐鹭尧的呼救权当没听到。

“你信里跟我解释一下能怎样啊?嗯?我要真查到你头上怎么办?青光剑主在外是穷得开始偷鸡摸狗了?越活越有出息了?”徐虹良连珠炮似的,勒着他脖子硬装凶狠。齐鹭尧任他勒着,面上还一派有理的劲头,“诶,不会,我料定你七剑之首定不会管什么乡绅流氓的银票失窃,你看你来三天了吧?你管了吗?你管什么了呀?你肯管就怪啦。”

“知你莫若他。”殷蓝笑到不能自拔。

“蓝儿,你哪边的?”徐虹良一脸憋屈,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了解我呢。

徐虹良放开他,他一边埋怨一边理平衣上褶皱。小巷四周僻静,来往无人,正是谈事的好地方。殷蓝抬头观察,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鹭尧,关于这个唐家钱庄,我有点奇怪……”

“不必问,我来答。”齐鹭尧淡淡一笑,不需他开口,他知道面前之人最想知道什么,“唐家和鄂县县衙最近闹得不愉快,县衙从二八开吃成了三七开,每单买卖至少赚个百八十两,且还是坐享其成。最近唐家大公子害了病,二少爷几个江湖上的朋友给瞧好了,唐老爷对江湖上的人貌似没那么抵触。他们家近几年风光,却是快被内耗外扰挖空了,刚才的事你看见了吗?几个杂役,一个车夫,一千两的银车愣是没个押镖的,押镖人只负责送到江城,江城到鄂县这一段城里的路都不再多买了,唐家是真的内部虚空。我前几天从他家账房偷了一千两的银票出来,唐家若是报官,这一千两的银票追回来,他手上只能拿回七百两,原是想着给县衙和唐家再添把火的……谁知道他不想便宜那帮狗官,委托到你那去了,结果你还就真来了!哈哈哈哈,就这么不想去武林集会么……”

“别笑了!”七剑之首炸毛,信里嘲笑就罢了还当面嘲笑!

三人间心照不宣,虹蓝二人什么都没问,但齐鹭尧所说的都是他们迫切想了解的。原来如此,徐虹良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想必你一直不动手,也是坐等鹬蚌相争,好兵不血刃获利其中咯?

“但你这线放得也太长了,这都一个月了……”

“一个月长吗?杀个赵枭还得十年呢。”齐鹭尧翻个白眼,“你啊,要不是你一直催着我赶紧回赶紧回,我连这出偷银票都懒得弄。明明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耗死,七剑干嘛出手?平白无故落人个把柄。”

“那你现在计划是不是落空了?他不报官,怎么让他们掐起来?”殷蓝问,

“这个无妨。我刚才在集市上弄出那么大动静,县衙那边不可能传不回消息。”齐鹭尧微微一笑,“他们要是肯查,早晚会知道唐氏钱庄丢银子的事,这一架必会掐起来。二位,什么都不必做,你们就坐在岸边吃吃酒,等着捞鱼便是。”

虹蓝二人思忖片刻,对视一眼,心服口服,无奈一笑。唉,真不愧是这小子。

那可说呢,要不讲他从不吃亏呢。

“你啊,你可太坏了你。”

“我?喂,这不就是出黑吃黑吗,干我何事。”

“他们黑吃黑,你也不咋白啊。”

“你白,少侠,明知我按兵不动必是放长线钓大鱼,还非要跟我打赌,你就是想把我整到神医的茶园里罢了。”

“哈哈,被你发现了!”

“你都不带掩饰的你!”

“那既然你发现了,也就别客气了,今年辛苦你了啊。”

“我还没输呢吧?!”

“你都把谜底告诉他了,银票是你偷的啊!还赌什么呀哈哈哈哈……”

“蓝儿你也……!好,那,虹良,今年神医的茶园我去,明年盟主府的集会你去,就这么说定了。”

“诶这个不行!!明年的事明年再说!你不能就这么推到我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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