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塞北(不要催更)

请不要催更,明知故催第一次删评第二次拉黑,真的很感谢大家的喜欢,实在被看不到文就跑来质问的大爷们搞怕了。热知识同人写作是爱好,不是职业,没有义务在你想看的时候必须写好了呈上去。

【虹七】《苍鸿》(上)

1w+短打一发!讲的是护法的鹰“苍鸿”名字的由来❤

其实是护法当年当护法的那些事×【部分对应剧情出自系列第四作,没看过也没关系!都是独立的篇章,分开也可以看懂ww

大概会写个两到三篇完结ww

这里饭!欢迎勾搭!

《皓月长歌》(1 ~6)https://807590702.lofter.com/post/1cd8035f_dc18b97

                     (7~12)https://807590702.lofter.com/post/1cd8035f_df17a7c


跳跳:齐鹭尧

牛旋风:牛旋风

黑心虎:赵枭

猪无戒:朱无戒

大致如上

=====================================


00

人世如棋,一子行错,满盘皆输。

牛旋风不懂下棋,也自然玩不转人世。不过他庆幸自己当初运气不错,遇到了一个可以同行一程的人。他,可是个棋道高手。

 

 

01

“齐鹭尧——齐鹭尧——”

扫地的小童惊了一下,转身望向门口。

老远传来气势汹汹的喊声,一个彪形大汉气哼哼地往这边来,嘴里喊着方才的名字,虎着脸闷头就要往里闯。小童吓得赶紧扔了扫把上前拦住:“诶——你是谁?谁允许你进来的?”

“去一边去!一小小的洒水童子也敢拦你牛爷爷的去路,就是你主子齐鹭尧也没这个胆子!”

“你好放肆!谁允许你直呼左使大人名讳的!?诶你站住!”

“俺就叫了怎么了?!让他齐鹭尧出来见俺!齐鹭尧——!”

“你这人?!——你这人真是无礼至极,出去!”

“齐鹭尧!齐鹭尧你给俺出来!齐鹭尧!”

“你别叫了!你再这样胡搅蛮缠我可差人赶你了!给我出去!”

 

“——好了,小鸿,让他进来罢。”

 

正在推搡间,屋中传来一笑意盈盈的男声,顿时制止了两人的争吵。

小童的动作僵了一下,随即不情不愿地放开了壮汉,行礼低应,退在了一旁。

壮汉哼了一声,撇了撇嘴,像是赢了什么似的瞪了一眼小童,这才昂首阔步地迈过了门槛。

屋中阴翳,空旷冷清,翠竹屏风挡在前面,一束发少年端坐在行廊里侧的矮几旁,慢条斯理地沏着瓷壶里刚刚拆包的茶。见壮汉绕过屏风进了里屋,抬眼算作招呼,将这头一注水龙浇进了矮桌那头的茶杯里。

“早啊,这不是牛堂主吗,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壮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齐鹭尧!你是不是脑袋坏掉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喝茶!”

“诶,怎的大清早火气这么大,出什么事了?”

“你还好意思问!?你知不知道就在你睡大觉的时候,陆淼那混蛋带着一堂四堂的大摇大摆地出了黑虎崖,狂妄得都上天了他快!朱无戒那混蛋跟在后头那模样牛得跟他妈娶了媳妇似的!就在刚才!”

 “哦……我说方才怎么听到马蹄声,原来是这样啊。”少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手指指矮几对面,“来,站着说话干什么,坐,坐。”

壮汉忍无可忍,啪一掌拍在桌上,茶具被他震得叮叮当当地响:“齐鹭尧!!你是不是听不懂俺在跟你说啥?!你知不知道陆淼去干什么了?!”

“诶呀——知道,知道,你别这么粗鲁嘛。”少年扶好茶具,站起身来,赶紧陪着笑给人顺气,“……你看,教主受湘林会之乱烦扰不是一天两天了,光堂上提了就有不下三四次,苦于没有机会,想平湘林会那帮匪贼早已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而陆右使呢,谋略超凡,武艺高强,此番急着出教,想来是得到了什么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大家都是为刺虎教做事嘛,谁能除掉这个教主的心头大患那都是可喜可贺的事情,你啊,如若陆右使真能乘胜归来,也当为教主高兴才是,发这般火做什么嘛。”

“你——!”壮汉被激怒了,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你还真是大度得很啊!俺是不是该给你刻个扁夸你推贤尚能啊?!你还没当上护法呢俺的齐大君子!你别忘了这副使的位子坐着两张屁股,那护法的山头可只容一只老虎啊!没点表现教主凭什么去提你啊!你真当光凭运气就能一直踩着现成的登天不成!”

“好啦好啦——怒伤肝,牛堂主,消消气,消消气。你看我这刚泡了茶,坐下来尝尝在下的手艺?小鸿,给牛堂主看座。”

“是。”

“你这人怎么心这么大?!俺说了半天你是不是还没听明白?!齐鹭尧,你别那么天真,这教里的事可不像你——”

“明白,牛堂主,在下没那么傻,可这陆右使的的确确是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啊?再说人家走都走了,你横不能让我现在去把人追回来吧?好了好了……”少年打着哈哈,拽着壮汉的胳膊往桌前带,“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你啊,就别操心了啊。哈哈哈生这么大气我当是因为多大的事呢……”

“你——!你自己喝去吧!”

   壮汉瞪圆了眼睛指着他,一口气梗在喉头,憋了半天,怒骂一声,愤然离去。

 

 

02

……牛旋风第一次见到齐鹭尧,是在刺虎教的祭天神坛上。彼时的牛旋风还是个才过廿二的草莽汉子,搭了永林城大捷的顺风车,听命上头的计策领人冲锋,打出了功绩,从小小的队长升到了三堂之主。新三堂主站在台下望着台上接受封赏的少年,稚气未退的脸庞写着青涩,当时心底隐隐生出一丝震惊,自己执行的计策,居然都是出自这个孩子之手么?

就这么个小鬼,能有这么厉害?

牛旋风挑起一边眉毛,将信将疑。

“——齐鹭尧!齐鹭尧!!”

“怎么又是你?!你要是再直呼左使大人名讳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小丫头片子!让开!”

“小鸿,不得无礼,让牛堂主进来。”

就这么个小鬼?牛旋风看着从屋中信步走出的齐鹭尧,就这么个矮俺半头,傻不愣登,什么事都不紧不慢一看就啥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就凭他?

“齐鹭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护法你还想不想升了!!”

“诶呀,牛老兄几天不见,火气怎么越来越大了?又怎么了?”

“你少来这一套!你是不是没带脑袋就去见教主了啊?啊?!出使交好这么美的差事你都不上赶着去?!你是要干护法的人俺的齐大老爷!你有点自觉行吗?!”

“这不是陆右使抢先一步……”

“你还知道他抢先一步?!你怎么就不知道抢一下呢?!不趁这个时候在别的帮派面前树立一下你日后的护法形象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没时间了俺的大君子,再不抓紧下一任护法就是他了!就没跑了!你就不知道着急一下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每次牛堂主来我这都要先发一通脾气,真让在下为难啊,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生这么大气可是为啥,消消气,不值当,啊。”

“……”每次都是这样。

慢悠悠的,温吞吞的,从来不会着急,也不懂紧迫二字怎么写。不管什么时候,哪怕你已经急得快要蹦起来了,他还是一副和平常一样慢条斯理的模样,笑意盈盈,不温不火,甚至还反过来埋怨你着什么急。

牛旋风攥紧了拳头。

……毛头小子,他只是个屁都不懂的小孩子罢了。

 “来,坐。你看啦,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陆右使实在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就算这次……”

“齐鹭尧。”

“?”

牛旋风冷冷地抬眼看他,这个暴脾气的汉子这次没再跟他高声叫骂。头一回,他心中无力地涌起了一阵凉意,眼底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写在脸上。

“如果俺没记错,陆淼以前是你的师傅,对吗?”

“……师父算不上,只是刚入教的时候,教了我几天暗器。”齐鹭尧眨眨眼,“你想说什么?”

“……”

牛旋风看了他片刻,狠狠地咬了咬牙,眼底的失望一瞬间转化成愤怒,又被颤抖的拳头攥死在爆发前。

是啊,俺真是蠢啊,俺早该想到的,他们是师徒啊。

到头来只有俺自己像个傻子,跑前跑后却里外不是人。老牛啊老牛,你咋就这么傻呢,当师傅的要做护法了,他一小子怎么会急呢?他怎么会跟他师傅去争去抢呢?

保不齐我前脚跟他说的话,后脚就传到陆淼的耳朵里去了吧!可怜我整整一堂的兄弟,怕是日后都要跟着俺受排挤了……傻啊,牛旋风,你可真是傻到家了。

“你要是不想当这个护法,何苦一开始就不说清楚。日后老牛的兄弟们跟着俺吃了苦都埋怨俺这个当大哥的,你一外人摘干净看热闹,很有意思是么?”

牛旋风沉默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

齐鹭尧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点点下巴,若有所思。

 

 

03

说不上是水到渠成还是有意为之,赵枭封了两个副使。堂主之上,教主之下,简直是换了个名字司护法一职。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牛旋风不得不忍下脾气去巴结那位陆淼陆右使。虽然这个名字在魔教后来的日子里早就化作缥缈的粉尘不知道和着哪阵阴风散去了,但在当下这人可真称得上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教中一直以来空缺护法使者,距上一任护法殉职已逾六载,陆淼追随赵枭多年,所有人都以为他能填上这个空子。就连养心殿旁那座废置多日的居所也在某一日突然被清了出来,红木的桌椅板凳一件件地往里搬,一副洗旧除尘新官上任的派头。陆护法要上任了,大家悄悄地说,教主这是要提陆护法了,昨天连金湛衫都翻出来挂殿里了。

这话传到齐鹭尧耳朵里,那少年就哈哈一笑,好啊,陆右使武艺超凡,才智过人,做了护法也是实至名归,教主慧眼如炬,天佑我刺虎教。

牛旋风就很尴尬,好像全世界就他很尴尬。

齐鹭尧本是二堂堂主,破镜湖,战坟岗,平永林,不知怎的上任几月来袭的麻烦一桩接着一桩,赶着这少年也的确本事过人,于是战功连连,破格被提到了副使之位。……平定永林城一事是齐鹭尧出的计策,牛旋风在下头领人陷阵,因为打出了功绩,所以升任三堂主,可以说牛旋风是走了齐鹭尧这边的路才撞运登天的。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尽管提携自己根本是无心之举,可恩情既然受了就没有不还的道理。他不懂什么审时度势,看不出谁更有潜力,在这出上位争夺战中,站在齐鹭尧这边,其实他什么也不图,完全就是一股子江湖义气罢了。

“呦,这不是牛老三嘛?怎的也来陆大人这边转悠,不往你那小副史那边跑了?”

朱无戒是最喜欢奚落他的人,两人本来也不怎么对付。每次牛旋风无奈向陆淼示好的时候,他都必然要在旁边提起牛堂主当初搭着齐副使顺风车上位的这件事。这厮一直是陆淼这边的人,牛旋风气得直翻白眼,一堂的兄弟都指着俺吃饭,就算是为了兄弟们,忍就忍了,想你还能一辈子猖狂不成。

一个护法,两个副使,站错了队,日后的路不可能好走。这是在魔教厮混久了的人们心底不言而喻的道理。

 

“齐副使不好意思,陆大人有令,这车副教主以下的阶位谁都不能坐。您受累东起,没几步路,马棚里多得是千里良驹。”

与尚能委身投诚的牛旋风不同,齐鹭尧的日子不太好过,他是争斗风暴中的另一个焦点人物,还恰巧是不太被看好的那个。老话讲虎落平阳被犬欺,何况他又算不得猛虎。在这二争一的上位斗争中,这个瘦小的少年,好像是为了衬托对手的成功才存在似的。

牛旋风随着众人向门口望去。

“放肆!你一小小侍卫,如何跟左使大人这样讲话!”那个小丫头又急眼了——貌似总能在齐鹭尧身边看见这个小丫头,“教里何时不是备着两辆车,教主大人坐首席,护法使者坐次席,如今没有护法,两位副使共乘副车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为何要我家主人去骑马?这是什么道理?”

又来了。牛旋风皱起眉头,连侍卫小兵都敢这样跟他叫板了,齐鹭尧这副使做得可真窝囊。

果不其然,黑衣侍卫撇嘴一笑:“呦,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陆大人的命令摆在这,小的也是奉命行事,齐左使可千万别为难小的,还是请离开吧。”

“陆右使的命令?!我家主人与陆右使同为副使,凭什么陆右使要命令我家主人?这是哪门子的命令?!”

“您有火别冲我撒啊!有意见,有意见您掉头奔崖顶,养心殿大门从来不关,求一道教令来小的还能拦着您上车不成?”

 “你——”小丫头瞪圆了眼睛,咬牙切实,指着门卫的手气得颤颤巍,“不过区区一看门奴才,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左使大人讲话!你们这帮狗仗人势的东西——”

“行了,小鸿。退下罢。”

齐鹭尧上前两步,拍拍她的肩。

晨风轻起,天光微熹,微风掀动少年的衣摆,一袭青衣的齐鹭尧立于门前,望着眼前阴阳怪气的侍卫,搭在肩上的手按住了小姑娘尚未出口的下文。

 “既然是陆右使的吩咐,想必也是为了教主。咱们,就走这一遭好了。”

齐鹭尧抬眼,微笑,出口的言语一贯是那般温和浅淡。

“……”

牛旋风有一瞬间的错觉。

刚刚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神情,似乎是什么不合寻常的厉色。

 

 

04

再见面的后来,那是一日下午,黑虎崖很少有有天朗气清,齐鹭尧正在他屋宅后院的庭院里逗鹰作乐。

“启禀大人,三堂主牛旋风求见。”

青衣少年忍俊不禁:“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都学会通报了?……让人进来吧,就说我在后庭。”

牛旋风就是这么又进了齐鹭尧的府上。

自己当时的表情大概比死了亲娘还复杂,牛旋风日后回想时暗自嘲讽。

“哈哈,牛老兄别来无恙啊!怎的今日这般客气,都让小鸿提前通报了?”齐鹭尧还在逗鹰,见他进来只是扭头打了个招呼,与普通朋友见面无异。就像这些日子的背叛与抛弃都是不存在的事一样。

“……”牛旋风不知该说什么,看看庭院,又看看黑鹰。

“牛老兄今天拜访所为何事?你看你来得这么突然,我也什么都没准备……哦,这鸟儿漂亮吧?哈哈今日我一看就喜欢上了,小鸿也说好看,等我得去跟教主说说把它讨过来,日后我也是得有传信黑鹰的人啊……”齐鹭尧好像没觉出这份尴尬一样,嘻嘻哈哈地夸了一通自家的鸟,折回屋中四下张罗着招待客人。

牛旋风憋不住了,他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惭愧,愧疚之情让这条五尺高的汉子浑身别扭,坐立难安:“那个,齐……”

“等等,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你今天干嘛来了。”齐鹭尧提起水壶,回头一笑,左手拿着茶杯漫不经心地收住了头一注水龙。

——“陆右使出事了,对吧。”

“?!”

牛旋风猛地瞪大了眼。

“你怎么知道……!?”

“朱四堂主倒了霉,受了连坐,进了大牢,对不对?”

“……”

“教主大发雷霆,治罪一众人等,殿上唯余你几人逃过一劫,是吧?”

“……”

“现下无人可用,教主将此重任托付于你。而你们商量了一下,打算……”齐鹭尧挑眉一笑,将手中茶杯递过去,“请、我、出、山,可是如此?”

“……”

牛旋风瞠目结舌。

 

“你是……诸葛再世吗?”

 

“哈哈哈哈——不得了了有人把我比孔明啊!谬赞折寿,牛老兄可饶了我吧……”齐鹭尧哈哈大笑,把杯子塞进他手中,拉着愣怔的牛旋风往桌边走,“来来来,有什么话来慢慢说,坐,坐。”

 

 

“……要我说这个陆右使啊,真是太不像话了。你看看,让他去平定湘林会,他把乱党收入麾下,让他去出使别教,他与外教密谋造反,现在更好了,公然策反四堂的兄弟,现下事情败露,他一走了之,留得朱堂主被关进大牢……唉,教主待他不薄啊,他怎么能干这种事呢?想不到一副人皮装的竟是蛇蝎心肠,真是人心可畏,人心可畏。”

牛旋风下巴都快摔地上了,眼前这个捶胸顿足一脸遗憾的齐鹭尧突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这……这可是教主方才密会中才说的事啊!你怎会了解如此详细,你都听见了不成?”

齐鹭尧轻笑一声:“牛兄弟,副使的凳子上坐着两张屁股,这可是你的原话啊,连搞这点情报的能耐都没有,我拿什么去升护法?”

“……”

牛旋风一时语塞。

“……陆淼勾结湘林会和外教的人想要另立门户,听说他们上头还有更大的老板,那人资助陆淼和一众反贼,意图一举击垮刺虎教……教主发怒了,让俺几个去清理门户。”停顿片刻,牛旋风叹气,“……陆淼跟随教主多年,全教上下都当他是下任护法,偏偏此时投敌叛变,唉……他可是想什么呢。”

“呵,陆右使急于立功,野心不小,有这一天也不奇怪。”齐鹭尧笑道。

牛旋风一愣,不禁又瞪大了眼睛去看他。

“你莫不是……早就猜到了?”

“猜到?猜到什么?愚弟迟钝,牛老兄还是明……”

“行了行了,别装蒜了!”牛旋风急脾气又上来了,隔着桌子一把攥住他的手,“俺就说俺一直想不明白,为啥你不紧不慢从来就没着急过,你说实话,这些事是不是你一开始就算准了的?”

“……”

齐鹭尧抿了抿嘴。

自斟自酌,一言不发,听罢他抬头望向对面的自己,抬眼的一瞥间是牛旋风读不懂的老谋深算:“牛兄弟,我敬你是条汉子,今日送你一句话,你放在心底记住了。魔教难混,日后,怕是能保命的。”

他直起身来,敛了微笑,就那么一瞬间,牛旋风想起以前在他脸上捕捉到的那抹厉色——如此说来想必不是错觉。

俺小看这家伙了……

牛旋风空咽了一下。

“多说无益,听者先行。”齐鹭尧淡淡地开口,望着壮汉瞪圆的眼睛。

 

“陆右使如此急于表现自己,想来这背后确有猫腻。从我升上副使的第一天我就看得通透,名为副使,却暗地里打着护法的旗号,陆淼其人恐本性成贪,他所图的也怕是另有高就。于是我想要晾他一晾,看他究竟所图为何。”齐鹭尧想起了自己的黑鹰,伸手逗它,黑鹰十分听话,乖顺地停在鹰架上,“教中之人多勾心斗角,你也知道,三十六计早玩了个遍。在下正是跟陆右使来了一出假痴不癫之计,他急我就不急,他越是重权在握我就越是乐得清闲,我要让所有人都瞧不上我,再用他们骗过陆淼的眼睛。事实上,还挺成功,那天小卒拦我上车的时候牛老兄你也在吧?一个小小的看门小兵敢当众奚落我堂堂副使,背后是陆右使在借他之口于我下逐客令。那一刻我就知道,此计功成,大鱼咬饵,我啊,只等日后起杆了。”

“……”牛旋风默然不语,心中有愧,无话可说。

“果不其然,陆右使等不及了,比我预计的时间还早,这条大鱼自己跳出了水面。”齐鹭尧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牛老兄,我记得你之前来还埋怨过我,陆淼是我师傅,你担心我联合他来算计你对么?哈哈哈哈……我实话该诉你吧,不错,他是教过我几天暗器,我这一手羽鳞镖也确实师承他处,但若说起这件事,比起师徒之情,我到最在意这番交道让我对陆淼了解更深。他自负,狂妄,眼高手低,聪明狡诈,也贪婪多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还要谢谢他教我的那十天半月呢。”

“……”

不知是该说他算计师傅阴险,还是该庆幸他并非迂腐之辈。牛旋风憋了半天,只能感叹一句,不愧是在教中混的如鱼得水的人。

“难怪这么些天,只有我最着急啊……”

“牛兄弟,我鉴你是重情重义之人,这般话便与你明说。但到了日后,你且记住,不要心直口快,遇事多想三分,你性情耿直爽快不假,但老实之人最会遭人暗算。”齐鹭尧眉头微蹙,压低声音,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多说无益,听者先行,一旦你想的就是事实,我真与陆淼是一丘之貉,你三番四次上门规劝的这些,岂不是会让你今后无法做人?……切记兄弟,祸从口出,与我可以,我也是最后一个,日后换了别人,万万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切记啊。”

“……”

牛旋风抿抿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晋升是靠着这人,却在关键时刻背叛投敌,齐鹭尧最难过的那段时间里牛旋风二话不说地抛弃了他,被小兵当众奚落的时候自己连句话都没有替他说过。牛旋风此刻简直都要无地自容了,你这样背信弃义地待人家,人家却不计前嫌地对待你,还向你说这样的话告诉你这样的理,换做别人,今天怕是连门都不会让你登了吧。惭愧,惭愧啊!

“齐兄弟,俺……”牛旋风站起身,齐鹭尧赶忙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上前一步握住少年的手,“俺……唉。俺真是……”

“牛兄弟不必说了,鹭尧知道你要说什么。”齐鹭尧拍拍他的手,“身不由己,无可奈何,过去之事,何必再提。”

“啥都不说了,今后!今后只要你有什么事,只消一句话!俺老牛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绝无半句推辞!”牛旋风紧紧攥着他的手,对天发誓,齐鹭尧一笑,“好啊。……好啊。”

 

 

“齐左使,教主有请!”

 

门外忽而传来小兵报信的声音。

牛旋风一愣,齐鹭尧望望门外,眯起眼睛,片刻沉默。

“教主为何突然找你?”牛旋风眨眨眼。

“……和你们想到一起去了呗。”齐鹭尧轻笑一声,回身冲里屋喊道,“小鸿,我进殿去了,你看好屋子,别肖人进来。”

“是。”

那小丫头欠身行礼,一双大眼睛闪着亮光。

 

 

05

那之后的讨伐,牛旋风算是彻底见识到了谋士的可怕。什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古人说的再邪乎,都不如眼见为实来得真切。破镜湖,战坟岗,平永林,当年道听途说的事例都一一浮现在脑海里面,这个一席青衣的少年副使,拿着一柄竹骨折扇,怎的就有这么神的能耐,就像在天上看着一样,对陆淼叛贼的动向了如指掌,不到两月就把人打得山穷水尽呢?

“我刺虎教或许说不上光明磊落,可你湘林会也别给自己立贞节牌坊。同为江湖中人,谁也别蒙谁,我们教主言尽于此,剩下的,请林会长自己定夺罢。”

“追杀叛徒乃我刺虎教内部之事,自家败类当由自家清理门户。盟主如若真想帮忙,就不要插手,我们教主有言在先,谁要妄自介入,休怪刺虎教难领盛情。”

“大侠教训的是,不过请恕晚辈无礼,大侠何以见得陆淼其人定然无辜?常言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大侠只听了可怜人的一面之词,那这可恨之处,就不想听听晚辈的说法吗?”

“刺虎教治教唯严,忘恩叛教,背信弃义,罪不容诛。我等本来就是行着天经地义之事,试问天底下哪家受人恩惠忘恩负义者不应当付出点代价?当然,请贵教相助自然不是白请,就算贵教主是为了江湖大义,我教也不能亏待了您事后的好处。”

“——在下刺虎教副使齐鹭尧,见过贵帮主。”

 

短短两月,齐鹭尧开始了之前没做过的所有事情。平定叛乱,树威于自己人,各方周旋,立信于各帮派。先前被陆淼抢去的那些属于护法使者的差事,现下都打上了齐鹭尧自己的烙印。牛旋风也曾随着他去和碍事的帮派斡旋,见过那一口三寸不烂之舌,口吐莲花,舌战群雄,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游刃有余地活跃在不同情况不同类型的不同之人中间。这在之前,在副使宅邸,牛旋风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随行之队起初也对齐鹭尧的计策有质疑之声,奈何主帅牛旋风不买账,执意全听齐鹭尧一人差遣。好在几次下来大获全胜,渐渐的也没人再说什么,到了后来,再不用牛旋风维护半分,队里把齐鹭尧当成了宝,凡事欲行定要先问一句“齐副使,你看,是否可行?”

这一切反转的太荒唐,却进行的异常顺利。

直到在大牢里见到一袭青衣的齐鹭尧时,朱无戒还感觉自己跟做梦似的。大家都去巴结陆淼小卒都敢嘲笑左使的光景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然而距离那时也不过过去了半月有余。现在的魔教,是齐鹭尧的时代,朱无戒感觉自己不过只蹲了十几日的大牢而已,再出来的时候,却是整个天地,都颠了个个了。

“朱堂主,别来无恙啊。”

齐鹭尧站在牢房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手上的竹骨折扇一摇一摇,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口气。

“想出来吗?”

站在旁边的牛旋风看着此刻瞠目结舌的朱老四,暗自腹诽,风水轮流转啊。

 

 

06

时至三秋,开天祭坛。银铃之声作响,金湛衫终于有了主人,是一名不及束发之岁的孩子。就在他成为副使的第三个月末。

教中之人心情各异,各怀鬼胎,看着那个少年三月之后再一次走上祭坛,这次,他终于成为了护法使者。

 

 

“恭喜你啊,齐老弟!这金湛衫被陆淼那混账肖想了那么久,总算是穿上身了!”

牛旋风风风火火地跑来道喜,壮汉啪啪地拍着齐鹭尧的肩膀仰天大笑。齐鹭尧摇摇头,推开他的手:“牛老兄呀,你可别拿我作乐了,鹭尧这是临危受命,这边封赏,那边大队还在城下围着陆淼叛贼呢,我得赶紧赶回去,教主这身金湛衫分量不轻啊。”

“不急,不急,陆淼已然是瓮中之鳖了,围剿之事轻而易举,只要俺一声令下,这颗脑袋你就能提回来见教主了。”牛旋风摆摆手,又是一阵大笑,“再说了,苦心经营这么久,终于升了官,此时不庆祝更待何时!哈哈哈哈,今晚可是你就任护法的贺宴,教主亲自给你办的,你小子就别扫兴啦!说好了,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啊!”

年轻的护法皱眉,看着鱼贯而入把东西从副使居所往护法宅邸搬的小兵们,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好罢……难得牛兄弟有如此兴致,我就放纵一回,今晚留教吃酒席罢。”

“诶,这就对了嘛!哪能一天到晚只想着任务,人啊,该玩乐也是要玩乐的……”

 

牛旋风没想到的是,劲敌对手已除,等着齐鹭尧的,却远不止区区陆淼那么简单。

 

那晚,替兄弟高兴的牛旋风喝了个尽兴而归,齐鹭尧年纪尚轻,却也捧着杯给了面子。醉得厉害的牛旋风后来是被自己手下们扶着回去的,临走还特地嚷嚷着吩咐,照顾好我兄弟,照顾护法,护法是我兄弟……

然而,就在他鼾声如雷睡到半夜的时候,一阵惊慌失措的吵闹声却把睡得死沉的他都给吵了起来。牛旋风一惊,从榻上滚到了地上,迷迷糊糊爬起来,只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不住地在喊,着火啦,救命啊,着火啦。

着火?哪着火了?要救谁啊?牛旋风睡得昏昏沉沉,趴在地上直犯迷糊。

哐一声,们被推开了,门外嘈杂的声音顿时铺天盖地地涌了进来。三堂的兄弟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大哥,大哥,不好了!着火了!崖顶着火了啊!

崖顶?牛旋风睡眼惺忪,放屁,崖顶哪能着火,谁敢烧教主大殿?

不是教主大殿啊,是养心殿旁边的居所!新护法的居所!前几天才腾出来的那个,它它它,它着火了啊!

“……”

牛旋风的酒劲顿时退了大半。

新护法的居所着火了,什么,齐鹭尧今天下午才搬进去啊。

 

牛旋风疯了一般领着三堂的兄弟往崖顶跑,出来的那一刻他脑袋都快炸了。崖顶真的着火了,而且是熊熊大火,烽烟滚滚直冲天际,火光居然映红了半边天。

教中之人慌作一团,取水泼水不敢间断。然而那火势早已无法控制,水桶灭火不过是杯水车薪。牛旋风疯了,喊着齐鹭尧的名字就要进去救人,三堂的人死死拽住堂主,拖着他往后躲避火焰的气浪。……一切都是巧合,一切又不是巧合,齐鹭尧刚刚继任护法,下午才搬进这座宅邸,数月来一直在外追杀陆淼,就今日吃了庆功酒留宿黑虎崖,偏偏就今晚起火,上来就这般火势。太巧了,巧得无法相信这是巧合,但凡有脑子的人,都明白这背后是什么意思。

齐鹭尧登任护法了。看不得这毛头小子做护法的人,教中可不止陆淼一个。

赵枭披着衣服,默默看着护法宅邸烧起的熊熊大火,负手而立,神色如常。

他瞥了一眼旁边目眦尽裂歇斯底里的牛旋风,微微皱眉,撂下一句吵死了给孤王拖下去,就甩甩手回到了养心殿。

 

07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天光微亮才勉强扑灭。人们冲进残骸之中去寻找护法,在卧房的位置寻到一具焦尸,躺在塌陷的废墟里,漆黑变形,烧得面目全非。

与此同时,前线传来捷报,陆淼叛贼被彻底击溃,陆淼本人一箭穿喉,护法神机妙算,围剿叛贼之战大获全胜,大队这就班师回教敬献首级。

全教都懵了,牛旋风也是。

三日后,齐鹭尧回来了,略显疲倦,却完好无损,神色如常。他汇报了详细战果,又听闻了大火一事,略一点头,垂眼,躬身行礼。

“烧死在宅邸里的,恐怕是卑职的侍女小鸿。”

“小鸿随我主仆一场,虽无功劳也有苦劳。卑职想为仆从烧些纸钱料理后事,还望教主恩准。”

 

于是,黑虎崖山后竖起了一座孤坟。

 

守灵,上香,烧纸,齐鹭尧在自家侍从的坟前坐了一整天,低垂眉眼,一言不发。

牛旋风来找过他,给这姑娘也烧过几张纸钱。老远看见那瘦弱的背影出现在一片惨白之中的时候,汉子心里就翻腾着不是滋味。他劝过齐鹭尧哪有主人给仆从熬坏身子的道理,齐鹭尧连跟他敷衍一笑的心力都没有。他只是摆摆手,让他回去,眼睛也不看他,望着这座无主孤坟,暗哑的嗓音几乎要让人听不清楚:“……是我杀了她。”

“齐老弟,这不能怪你,小丫头帮你挡了一劫,是你命大也是她命不好,死人不能复生,你就别自责了……”

“……是我杀了她。”

齐鹭尧垂着眼帘,低声自语,旁若无人。

牛旋风没见过这种样子的齐鹭尧,不如说是他没想到一个仆从的死会让少年低落黯然到如此地步。他垂着脑袋,神情复杂,山风掀起他的衣摆,吹散了漫天飞洒的纸钱。

“她如果一开始就没来做我的侍女,现下根本就不会死……牛老兄,你不懂,沧海渡雁,长空惊鸿,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

 

08

齐鹭尧疏远了牛旋风。在小侍女入土为安后不久。

牛旋风也曾怒气冲冲地上门问过原因,得到的结果每每都是笑哈哈地打太极。几次三番,汉子觉得没意思了,倒不如说其实是他从未真正与齐鹭尧结成好友,现下只是他们的关系回去了而已。齐鹭尧太聪明,太琢磨不透,牛旋风一腔爽朗浇进去宛如泼进了无底洞,纵然倾注再多也听不到见底之声。他们之间不平等,牛旋风看不懂也从没看懂过他,久而久之,自然失去了填坑的热情。他本就是耿直的汉子,最讨厌的关系,莫过于揣摩和推测。

牛旋风改口叫他护法。

齐鹭尧微笑接受,并无反驳。

朱无戒得了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他略一求情,帮这猪头重新回到了四堂之主的位子上。好了,现在这家伙也是靠他上位的人了,牛旋风哼哼几声,也不知道之前奚落俺老牛的那些屁话,最后是打了谁的脸。

赵枭为齐鹭尧在峭壁之上建了一所坤行居。

三堂主和齐护法照样往来,有时倒是还牛老兄齐老弟地瞎喊几声,不过终归是戏称,谁也没有当真,谁也不会当真。朱无戒一声护法叫的是百转千回余音绕梁,每每听得牛旋风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巴掌。真想象不到他当初私底下叫陆淼陆护法的时候,又是怎样一番油腔滑调的语气啊。

教主要给护法一只专属的传信黑鹰。

牛旋风认出了他肩上那鹰,正是他那次去副使宅邸的时候他在后庭爱不释手的那只。当时他说他喜欢那小丫头也喜欢,看来他终究是向教主讨来了。

“护法给此鹰命个名字罢。”赵枭坐在石座上,漫不经心地说。

齐鹭尧摸摸黑羽,垂下眼帘。

沧海渡雁,长空惊鸿。孤坟还立在后山,纷飞的白绫映着漫天的纸钱,他仿佛看到了那晚的熊熊大火,女孩的身影消失在火光里,带走了尚未开封的所有秘密。

 

“就叫,苍鸿罢。”

 

齐鹭尧低声回答,声音浅淡。


==终==

评论 ( 12 )
热度 ( 393 )
  1. 共2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风雪塞北(不要催更)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