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塞北(不要催更)

请不要催更,明知故催第一次删评第二次拉黑,真的很感谢大家的喜欢,实在被看不到文就跑来质问的大爷们搞怕了。热知识同人写作是爱好,不是职业,没有义务在你想看的时候必须写好了呈上去。

【虹七】《皓月长歌》(序章至第陆章)

已经彻底变长篇了……

这个系列感觉还会写好久【苦笑

一边改一边发,修改了一些别扭的地方×【基本相当于粗修版?  是发生在第二作和第三作之间的故事,未完连载中❤

放一下系列链接:

《烛火夜行》https://807590702.lofter.com/post/1cd8035f_9b2c1f0

《砥砺青光》【上】https://807590702.lofter.com/post/1cd8035f_bbe7ce2

《砥砺青光》【下】https://807590702.lofter.com/post/1cd8035f_bbe7f16

《破云见日》https://807590702.lofter.com/post/1cd8035f_9b999a4

(番外)《成字》https://807590702.lofter.com/post/1cd8035f_c879197

注:第二作比第三作完成时间晚,涉及到一点对第三作的改动,请一切以第二作为准√

这里跳厨饭!欢迎勾搭~

名字设定不变,为防止有些亲忘记我再发一遍√

虹猫:徐虹良
蓝兔:殷蓝
莎丽:沙丽
大奔:庞奔
跳跳:齐鹭尧
逗逗:易水生

黑心虎:赵枭

黑小虎:赵燐升

小鹿:夹谷兰鹿

————————————————————————

【序】
破晓的光芒刚刚刺破地平线,天际的云染上灿金色,小屋内传来婴儿嘹亮的哭声,仿佛新的生命划开了阴阳两界,一声啼哭唤来了新旭黎明。
身披鹤氅的男子在小屋旁边眺望林中瀑布,不时原地走动,看上去焦急万分。
“报——!门主!”
 男子一愣,转回身去,报信的门徒匆忙赶来。
“门主,夫人产下一子,母子平安!”门徒抬起头,语调欣喜。
“真的!?”男子惊喜异常,说话间喷吐着淡淡的哈气,面颊被南方湿度不低的冬季冻成粉红色,“快,带我去看!”
“门主这边请!”
“太好了,天佑我青龙门啊!哈哈哈哈……太好了……”
 
雪后初霁,晴日初升。初冬畅月,寒意渐起。
江南的雪来的小,来的缓,地上的薄雪还未到堆积之时便已悄然化去,徒留湿漉漉的地面光泽润亮,一面白瀑奔腾着倾泻而下,“轰隆隆”的声音传得遥远。正值冬季,枯水季节,酋水河波澜不惊,河面平坦而稳沉,像是老者在无声讲述古旧的哲理。栖凤山头的瀑布还是一如既往的活力旺盛,虽然冬季雨水变少,磅礴的势头倒是不怎么削减,很难想象如此充满朝气的瀑布如若进入夏季雨季之时,会是一番怎样雄壮宏伟的场面。
男子快步走进谭边一处小屋,欣喜的神色欣慰难掩。及进里间忽而想起了什么,猛地定住脚步,三两下脱下鹤氅,交由身边人拿着,这才轻轻掀起帐帘,探头看了看,小心翼翼迈进里间门槛。
“老爷!”
接生婆正在给产妇清理污布,抱着孩子的月嫂眼尖,一眼看到了进门的男子,忙不迭地迎上去:“老爷,夫人生了!是个小少爷!”
“……!”
男子低头看着孩子,呼吸都收敛了起来。小家伙圆嘟嘟的小脸蛋煞是可爱,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滴溜溜地四处打量,不哭不闹,讨喜的很。……他有点发怔,许是头一次做父亲有些激动异常,数月期待、数时焦躁,真的见到自己儿子反而一时无措。堂堂一门之主此刻看着孩子,眨眨眼睛,双手抬起又僵在半空,怎么都觉得不合适,迟钝多时磕磕绊绊问出一句:“……这个……我……能抱吗?”
“瞧老爷说的,您的公子,如何抱不得?”月嫂笑笑,将婴儿递给他,“不过老爷小心……公子毕竟未及十月,早产体弱,不可粗鲁对待。”
“好,好……”
男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婴儿,轻轻抱在臂间,月嫂帮他抱正小家伙的身子。
男子轻轻晃着儿子,看着儿子水汪汪的眼睛,冬日的雪白光亮映在孩子晶亮的眼睛里,好似清澈的潭水,又如澄澈的天空,用上世间一切形容纯净的词汇去描述都不为过。
“这孩子……”男子张口,满溢的心疼,“真……轻啊……”
“小公子四斤五两左右。”一边给产妇清理的接生婆说话了,“就刚出来时哭了几声,后来立刻安静的很,眼睛都睁开了……真是少见的孩子。”
见接生婆似乎是清理完了,男子赶忙走到妻子身边去。刚刚生产完的女子脸色苍白,满头细汗,虚弱得嘴唇都是惨淡的白色。接生婆拿手帕抹浄了女子颊上的汗,她睁开眼睛,看见塌边一脸担心的丈夫,轻轻笑了笑表示“我没事”。
“有劳二位了。”男子向两位婆婆道谢。月嫂摆摆手,连道几句老爷太客气,便连同接生婆一并出去给产妇熬补汤药。男子笑笑,蹲到妻子床头,把孩子的小脸蛋凑到女人跟前:“臭小子,看看你娘……你可把你娘折腾坏咯。”
“瞧你说的,当娘的这不是应该的吗……”女人虚弱地笑一笑,接过孩子,男子扶着她的手帮着放到她胸前,她点点孩子的小鼻尖,“你来啦……你怎么就这么着急呢,不肯再多等几日……”
“虽是早产,好在你和孩子都平安无事。”男子无奈地笑笑,蹲在妻子床头看着孩子的小脸,“你看,才刚生下来就睁着一双大眼四处看,这孩子啊,机灵着呢……以后肯定是个聪明的小子。”
“聪明好啊,聪明像你……”女子用鼻尖碰碰孩子的脸蛋,笑着说。
屋内生着火炉,火焰的光亮透过精致的回形格荧荧发散。热气在窗棱上烤出点点水珠。窗外,远远地传来瀑布轰隆的吼叫,九天白瀑的呼啸声早已成了青龙门的标志。生活在这栖凤山上,天悬白练的鸣声就像晨钟暮鼓的回荡那般自然,仿佛听到这轰鸣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提前了一个月……”男子笑笑,直起身来,“龙潜月,也好啊……有志气!潜龙勿用,天佑我青龙门!”
婴儿眨着大眼睛,看看父亲,又看看娘亲,咯咯地笑了。女子被孩子的笑容感染,也笑了起来:“好啦,别感慨了!给孩子取个名字吧……你呀你呀,从六月想到十一月,这么久也没想好一个名字,孩子都笑话你了……”
“我当然得慎重啊!这可是齐家的长子!”男子大笑几声,拿过腰间暗青色的宝剑,手搭上剑柄猛地一震,伴着“噼啪”一声脆响,雪白的剑身交织着青色的电流厉然出鞘,在空中留下震动空气的“嗡”的余音。
“我齐轩青光一脉,终于有后了!哈哈哈哈……”
男子盯着光亮剑锋上自己的倒影,爽朗大笑,意气风发。
女子弯起嘴角,望着自己的丈夫,微微眯起的双眸中温润如水。……浪迹江湖,结友除魔,七剑合璧,定居酋水,组振门派,站稳脚跟,动荡了半辈子,总算平稳了下来,如今组建家庭又得有一子……人生至此,也算是好人终得善报了吧。
孩子笑得更开心了,丝毫没有被宝剑的电光吓到,睁大眼睛看着提剑而立的爹爹,双眼晶亮。
你值得这一切的一切。女子望着丈夫伟岸的身影,感慨万千。
“这孩子……嗯……你看……也算是我青光剑主的继承人……不如就名青龙如何?将来继承我宗门,也算名号响亮……”
“你呀……看看你,哪有几分‘谋侠’的样子?齐青龙,多难听呀……像是哪里地痞山匪的名字……”
“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这个不好,这个不好……”男子点点下巴,微微皱眉,“他爹擅谋略,这小子看着也机灵,不如……叫青铎?”
女子拿额头轻轻撞撞孩子的小额头:“怎么说?金钟木铎吗?”
“《夏书》有云,‘遒人以木铎徇于路'’。真正的谋士就是如此,身弱或许,低调或许,但只要一到他们出场,哪怕只是一处小小的号令,也能调动千军万马,转动整盘棋局。”男子收起宝剑,剑身入鞘那一刻又激起一道“噼啪”的电光,“我希望我齐轩的儿子能像他老子一样,善用头脑,运筹帷幄。”
“青铎……”女人默念这个名字,细细品味着什么,“夫君……铎虽好,可也颇有些众矢之的的感觉,金铎也好木铎也罢,都是发号施令的物什,人们听它敬它,怕它也怨它……我不希望这孩子以后要受人畏议啊……”
男子眨眨眼,放柔了语调:“那……你说呢?”
“我说吗……”女人垂下眼帘,淡淡地一笑,“我啊……也没什么太高的期望,只希望他以后能好好的,像你一样,年轻时做个游侠,到老了安稳下来,一生自在快活就好了……”
女人忽然眼前一亮:“诶!叫青涟怎么样?水面涟漪,无形又具影,不受人拘束只活自己的形骸……倒是逍遥!”
“嗯……寓意倒是不错……”男子苦笑一声,歪歪脑袋,“可是娘子,这听上去,像个女儿家的名字啊……男孩子如何能叫得出口!”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得摇摇头笑了起来。
 
太阳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透过窗纸打进来,在地上投出方格状的光影。屋外隐隐传来尖细的叫声,女子看看窗户,好奇地眨眨眼睛,叫丈夫把窗支起来。
“你才刚生产完,开窗着凉了怎么办?”男子不许。
“屋里这么热,闷都闷死了。透透气吧。”女子笑了笑,拍拍被子,“盖得这么厚,不会有事的。你听外面是什么东西在叫?就开一下,看一眼就关上还不行吗?”
“你啊……真是精力旺盛。”男子无奈地摇摇头,眼神递过去一个“下不为例”。女子调皮的一笑,拿起儿子的小手挥了挥,快,替娘向爹爹求情!
这哪有当了娘的样子!?男子被逗笑了,摇摇头,轻叹一下,走到窗前“吱呀”一声抬起窗来,用木棍支好。窗外的叫声顿时涌进小屋,还有扑打翅膀的“扑啦啦”的响声。男子一愣,向窗外望去,顿时惊呆了。
“夫君,什么东西?”女子眨眨眼,抱着儿子也望向窗外。
 
窗外,阳光正好。清晨的朝阳散发着金色的暖意,空气中还留着雪后初晴的湿润水汽,林间的空气清新得紧,远处瀑布被阳光照的更加雪白晶亮——然而真正让青龙门主惊讶的并不是这些每日都能看到的美景。面前尖细叫声的主人正扑扇着翅膀相互嬉戏,美丽的白色大鸟将飞未飞,飞起又落下,不是两只,不是几只,而是一群!——一群白鹭!
“……”
男子惊讶地睁大了眼。
“这是……鹭?”女人也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窗外。
一群白鹭,足有十几只,在小屋外的水潭里玩闹嬉戏。洁白的羽毛一尘不染,细长的下肢漆黑纯粹,褐色的长喙激荡着谭中的清水,晨光之下,像是被朝阳披上了一层灿色的金纱。……男子震惊地眨眨眼,这……什么时候?!明明我来的时候还没有……!
“……冬天了,它们怎么会在十一月出现在天悬白练?早已过了迁徙的时节啊,没道理……”
他喃喃自语。
“天意吧……”女子轻声道,大眼睛里满是温暖的波光,“许是来看咱家孩子的呢……”
天朗气清,阳光正好,此刻在谭中嬉戏的白鹭身披朝阳的金色,扬起身下的水波,水珠在鸟群间飞舞,反射着清晨的阳光,晶莹剔透。初冬的潭里泛起波澜,耍闹的鸟儿不时传来几声尖细的叫声,扑扇着翅膀的“啪嗒”声在空中回响,直让人觉得此生恨不能做一只恣意的白鹭。
“能逍遥快活如这些白鹭,也好啊……”女人看看嬉闹着的水鸟,又低头看看儿子,“夫君,只怕是天意吧……我看,不如就叫白鹭,这样也好。”
“……白鹭啊……”男子笑笑,满目温柔,默默地注视着这些大鸟,“‘落日秦云里,山高奈若何’……好,此生有志做一只无惧高山的白鹭,也不枉男儿豪情!就叫白鹭吧!”
女子笑笑,蹭蹭孩子的小脸。男子忽的想起了什么,转回身来:“等等,齐白鹭,这名字总觉得欠点火候……叫起来,也,有点奇怪……”
“……”女子眨眨眼,似乎明白了谐音是个可怕的东西,当场无奈的笑笑,“那……冠以折桂?佳?佳鹭?……这更像女孩子的名字了……”
“……尧……如何?”
男子眉头微蹙,沉思片刻,忽然说道。
 “……尧鹭?”
“不……鹭尧!”
女子眨眨眼:“鹭尧……?”
“……对……对!就鹭尧!齐鹭尧!”男子怕是终于敲定了主意,两三步走到妻子床边,脸上是偶得佳字的欣喜之意。女子也像是豁然开朗了一般,“……鹭尧吗……此身逍遥似鹭鸟,志若尧舜不言输……好名字啊,夫君,听你的,就叫鹭尧吧!”
“小子!你有名字啦!”男子举起儿子哈哈笑道,把刚才小心对待的忠告都忘到了脑后去。孩子咯咯地笑了,男人惊喜地大笑,看!孩子喜欢这名字!一旁的妻子无奈的提醒,你小点声,再把尧儿吓到啦……
拉着帐帘的里间不时传出一家三口的清朗笑声。

【彼时,惠道六年畅月十一日。】
【初冬,青龙门主齐轩夫人江氏产下一子,怀胎不足十月,童重不足五斤,体弱多病,幸而母子平安。】
【男童降生之时,屋外水潭有群鹭飞过,停留嬉闹,卿卿而鸣。齐轩大喜,以为吉兆,名小潭作白鹭潭,沿用至今。后有竹林居士游览于此,赞不绝口,题诗一首于其上,为时下文人墨客所称道。】
【其日所降之男婴,便是后世江湖中的一段传奇,家喻户晓的七剑之中最具戏剧性的一位,人道“此生波澜奈若何”的青光剑主——齐鹭尧。】

【壹】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易水生托着下巴,喃喃道。
天色灰暗,星月潜行,西边将暗未暗,雨来阵风四起。灰色道袍的身影拄着胳膊倚在客栈窗前,看着窗下街上匆忙收拾摊子的小贩跑来跑去,潮湿的风掀得杆上幡旗上下舞动。大雨不时降至,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偶有谈话的嬉笑声,奔跑的孩童不会看天色,相互吵闹,推搡着向家跑去。
……忽然,骑着棕马的白影闯入了视线。
易水生一怔。
白衣少侠先是在客栈门口下马,把缰绳交给迎出来的小二,忽而回头看到了正在收拾馍馍摊子的小贩。犹豫片刻,走上前去跟小贩说了什么,小贩把已经担在担子上的笼屉又卸下来,搬开第二层掏出两个冒着热气的紫色馍馍,白衣少侠递给他几文铜钱,小贩将馍馍包好交给少侠,继而把铜钱掖在怀里。
“虹良回来了!”易水生回身报信,龇了牙笑着打趣,“沙丽,你有口福咯。”
“啊?”
紫发姑娘只顾低头擦剑,莫名其妙地啊了一声。
不一会,包间的门被推开,门下的白衣少侠迈了进来,一手提着爱剑一手提着纸包。似是担忧多时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殷蓝赶忙迎上前去,接过他手中的剑:“你回来了……情况如何?”
徐虹良任她接了过去,微微皱眉,面色严峻:“……还是没有消息。”
“……”
大家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庞奔攥紧拳头,咬牙切齿:“要不——咱们干脆去一趟黑虎崖算了!”
“提点有建设性的意见行不?要不就少说话,说那没用的干嘛……”易水生白他一眼,叹了口气。
殷蓝看着徐虹良的眼睛,缓缓摇摇头,一滴冷汗划过脸颊:“……第十天了……”
徐虹良皱紧眉头,暗自咬紧牙关。
 
……今天是齐鹭尧和他们失去联系的第十天。
十日前,就在关口的客栈外,三拨人马两方阵营直打了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原计划拖住胡一刀和朱无戒让易水生带着齐鹭尧先走的方案也因为敌人过多寡不敌众而进行不下去,最后还是齐鹭尧带伤跑出来救场,拿着雨花剑起手两招青光剑法引开了胡一刀的视线,两拨人分成两批逃走这才化险为夷。人多的魔教四堂追着徐虹良几人老远跑出几十里,直直追到下关才勉强摆脱。徐虹良几人又兜了半天圈子,挨到半夜才敢摸进关内,感谢苍天幸好这种边镇小关把守不严。
而人少的胡一刀一行追着齐鹭尧,向徐虹良他们相反的方向消失而去,从此便失去了音信。
在他们安顿下来之后,徐虹良把一直跟着他们的灵鸽小二放飞了:“小二,赶快去通知你的主人,我们已经没事了,现下就在这里等他,如果他已经安全的话千万记得给我们个递信,要是有危险你就回来找我,我们跟着你去救他。快去吧。”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殷蓝每天都会在窗前等这只和自家灵鸽如出一辙的蓝色鸽子,却每每无果而终。
七剑五人轮番出去打听消息,但没有人带回有用的信息。
徐虹良的眉毛都快皱到一起去了。
……朋友这是去了哪里?
 
“十天了……这家伙到底有事没事啊,他身上还有伤呢……”易水生泄气地拄在桌子上,小眼睛气鼓鼓地眯成一条缝,“虽然我不认为以他的轻功会有人追得上他,可是谁保证他不会忽然发疯转身跟胡一刀拼命呢……那家伙,就是个疯子啊。”
“别开这种玩笑……挺吓人的。”沙丽脸颊旁边挂着一滴冷汗。
“沙丽。”
徐虹良皱皱眉,把手上的纸包递给她。
沙丽抬眼,惊了一下,不由得缩缩肩膀:“干嘛啊……无功不受禄。”
“沙丽,别闹了。”徐虹良面色严峻,说出的话都严肃了几分,“你不要再留了,再留下去马三娘就回来了,一旦她知道你还活着你的处境会多危险这用我说么……不能再拖下去,你真的该走了。”
“……”
沙丽垂下眼帘,大眼睛里不禁黯淡了几分。
“诶诶,虹良,眼瞅着那婆娘不是还没回来么……她就是再呆上一两天也没关系吧。”庞奔见状,赶忙替沙丽求情,徐虹良一个眼神甩了过去,“你想拿她冒险吗?”
“……”庞奔挠挠脑袋。
“沙丽妹妹,虹良说得对,你要是再不走,她一回来,你们撞上可怎么办……”殷蓝坐到她旁边,拍拍她的手,语调柔和,“朋友眼下一点消息都没有,你执意要等联系上他以后才动身,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我知道你也担心他,一有他的消息我们就给你飞鸽传书告知你,好吗?”
“……”
沙丽抿抿嘴。
徐虹良举着递给她的纸包,眼神认真。
“……沙丽,你就听虹良的吧……已经生死未卜一个了,你可不能也出事了啊……”易水生小声说。
小屋一阵静寂。
片刻,莎莉抬起手,接过了徐虹良手里的纸包。
“……楼下买的吧。”
徐虹良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漾起一丝安慰的缓意:“紫米的。……想着你喜欢,路上带着吧。别饿着。”
沙丽低着头,微微攥紧纸包。
“诶呀……你看你看,虹良对你多好呀!还给你买紫米馍,你今天不是盯了一天也没舍得下去买吗……”易水生赶紧摸摸脑袋打着哈哈,右手捶了庞奔一拳,“大奔!你学学人家!大老粗一个,你也对姑娘上点心嘛!”
“呃……嘿嘿,是啊……”大奔讪讪地笑道。
“……我知道……”她微微咬了咬嘴唇,声音轻颤,“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怕我被看见,怕我遭暗算,怕我又被那毒蛇坑害……我心里是都明白的……没有你们,没有那位朋友,我估计早就不知道死在这条路上的哪段旅途中了,你们……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沙丽妹妹……”殷蓝担忧地拉着她的手。
“我……我就是想和你们多呆一会……我不想这么早就回到一个人的山洞里……”沙丽越说越哽咽,垂着脑袋,刘海在微微颤抖,“我不怕苦,也不怕孤单,我已经能用出左手剑法了,你们都看到了,再苦一点都没什么,为了大家我都能忍……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明明我才是紫云剑主,明明我才是应该和你们站在一起的第三剑,我凭什么……凭什么畏畏缩缩拱手把我的一切都送给他人!我凭什么躲她,凭什么怕她!凭什么因为她来我就像做贼心虚一样夹着尾巴逃走!明明我才是紫云啊……我为什么要躲着怕着我为什么要向她认输……”
“……”易水生担心地皱起眉。
“沙丽……你别这样……”殷蓝晃晃她的胳膊,眼角也涌上了泪花。
沙丽摇摇头,不自觉地抓紧了她的手:“蓝儿……我……不甘心……她拿着我的紫云剑……那是我的紫云剑啊!它陪我过了十几年,我怎么忍心就这么把它给出去……拿着仿剑的人是我,可我是真紫云啊……我才是真的……”
“你们说朋友是青光剑主,我能明白他的心情……因为我也是这样的啊!明明我们才是真的,明明我们才是应该生活在光底下的人,就是被这些恶人逼迫我们要活的不见天日……凭什么啊!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凭什么向恶人低头!凭什么让他们活的如鱼得水!帮他们活的如鱼得水!我——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
徐虹良垂下眼帘。
庞奔看着哭泣中的沙丽,有点无措,想碰她又不敢,在姑娘身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急得五尺壮汉抓耳挠腮。……易水生默默看了徐虹良一眼,白衣少侠提剑而立,眼神黯淡,当下不禁也长叹了一声。
是啊……你寂寞,无助,不甘,愤怒,困苦,无奈,煎熬……我们懂啊。
你只能靠自己,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自己熬出头,我们……也懂啊。
……你也不过只是一个姑娘而已。
 
……那你呢?
 
你……现在又在哪里呢……

“咕咕~”
忽然,窗外传来鸽子小小的叫声。
众人一愣,回头望向窗外。
窗外,阴沉的天空没有丝毫放晴的迹象,阵风还在刮,街上已经看不到行人了。——一只宝蓝色的鸽子停在窗前,小小的脑袋一伸一伸,发出“咕咕”的叫声,窗外阵风吹动鸽子的尾羽,它停在窗棱上,好像随时都能被吹走似的。
“小……二?”
脸上还挂着泪珠的沙丽眨眨眼,喃喃念道。
 
“这——小二!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啊!!”
满屋的人顿时喜出望外,徐虹良撂下剑就奔了过去。易水生离得近最先跑到窗前:“你这灵鸽!怎么像你主人一样啊神鸟见首不见尾的!?快快快是有朋友的信了吧!给我们——”
小二忽然飞了起来,飞进了欲来之雨的大风中。
大家都跑到了窗边来。
易水生一惊,愣了两三秒,冲空中的灵鸽拼命招手:“诶——小二?小二!”
风很大,小鸽子飞的很吃力,在不断袭来的狂风中逆水行舟。易水生着急的挥手“你去哪啊快回来啊刮跑你怎么办啊”,小鸽子在空中飞的毫无章法,盘旋,高飞,四处乱闯,就是走不了。
还是根本就不走?
徐虹良微蹙眉头,盯着小二。
 
“咤——”
 
猛地,空中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啸。
众人一惊,纷纷抬头看去。
空中,黑影盘旋的身姿异常矫健,丝毫不受大风影响,雄健的双翼展开优美而骄傲。——徐虹良的瞳孔猛地缩小,大家都跟着愣在了原地,灵鸽拼命地扇动小翅膀向雄鹰飞去,黑影压下翅膀,低飞下来,飞到灵鸽身边。灵鸽盘旋了几圈,掉头冲着客栈窗口飞去,黑鹰紧随其后,一大一小向五人缓缓飞落。
它……带它来的……!?
易水生怔怔的看着飞来的鸟,还没缓过神来,被小二撞了一下胳膊才想起来给人家让路,慌忙把胳膊从窗框上拿下来,片刻后,矫健的黑鹰“呼啦”一声落在了客栈窗前。
“……”
大家惊讶地看着这一大一小,有些不明所以。
殷蓝指指黑鹰:“虹良……这……?”
徐虹良眨眨眼:“……我也不知道啊……”
灵鸽“咕咕”地叫着,极其自然地站在黑鹰旁边,小眼睛无辜极了。
落在窗框上的鹰体型不小,羽毛漆黑而纯粹,双爪有力,眼睛发亮,脚爪上带着一个竹制的信通,盖子上的圆环突刺标志异常显眼。……没错,这是魔教的传信黑鹰。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和朋友的灵鸽在一起?难不成……这是朋友派来的?
不,他为什么不直接让小二送信呢?多此一举干什么……
“……我猜……是齐鹭尧让你来的……对吗?”徐虹良看着黑鹰,将手伸向它脚爪上的信筒,“这个是他给我的?我可以看吧……?”
黑鹰啄啄身上的羽毛,没有理他。
徐虹良顺利地拆下了黑鹰脚上的信筒,它没有阻止。他赶忙解下细绳,打开盖子,一块信布赫然躺在竹筒里。
大家都围了上来,露出欣喜之色。
“这是朋友的消息吧?!”“肯定是!这小子终于来信了!” “我就说他命大嘛哈哈哈哈……”“虹良,快看看朋友写了什么!”
“……嗯……”
他闷应一声,缓缓倒出信布。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提心吊胆十多天的消息就在眼前了,此刻的徐虹良,却越来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大奔,不要送了,出了关口就是乡野,我认得路的。”
“嗯,俺知道……俺不送了,不送了。”
沙丽停下步子,庞奔跟着停在了旁边。身手矫健的女侠一跃跨上骏马,身下马儿兴奋地打了几个响鼻,她拉了几下缰绳让棕马安静下来,扭头看着马下的壮汉:“回去吧,大奔,等到了我会飞鸽传书给你们报信的。”
“嗯……你自己小心。”庞奔点点头,继而有点可惜地皱起眉来,“……好不容易见一次,匆匆忙忙地就又走了……虹良也真是的,天月门谈判这么危险的事也要叫你过来……”
“七剑去的越多,才显得越有诚意呀。”沙丽笑笑,“……现在朋友也有消息了,我可以放心走了……下次再见吧,有事叫我,等你们的传书。”
“嗯……。”
“我走了!”
沙丽夹紧马肚,一握缰绳就要纵马而去。庞奔看着夜色中女孩的身影,不知怎么心头就一阵不舒服,皱紧眉头,眨眨眼睛,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叫住了她。
“等等,沙丽!”
沙丽一惊,连忙勒紧缰绳:“……怎么了?”
 “那个……沙丽啊。”
“……?”
迎着女孩莫名其妙的目光,庞奔张张嘴,有些语塞,想说说不出话,不禁伸手挠了挠脑袋。
“呃……沙丽,咱……咱是个大老粗,不会说话,不会关心姑娘,那个……你别介意……嗯……其实也没啥想说的,就是希望你以后……爷们一点……不也不是,就是……就是别瞎想,对,别想太多,活的像个大老爷们就好了,开开心心的啥也别烦,该吃吃该喝喝,没啥大不了的……真的……七剑嘛,无非也就是过活而已……”
“……你到底想说啥?”
沙丽脸有点黑。
“诶……诶其实俺也说不明白啥,就是吧,就是……”
庞奔放下胳膊,扭回头来,脸上有点不自然的红晕,伸手摸摸鼻子:“你……别因为这些事哭鼻子啦……你哭俺就没辙,你说你……你哭什么……”
 
——“反正俺这辈子,就认你一个紫云。”
 
 
 
“这时候走应该撞不上马三娘吧?”
客栈上,殷蓝站在窗前,远远看着关口不知在谈些什么的两人,满脸担忧,轻声问道。
“应该撞不上。她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到,今晚离开,赶一晚夜路的话,到明早应该已经能到白马驿站了。”易水生轻声附和,望望身边的徐虹良,“你说呢?虹良?”
“……”
徐虹良不语,望着远处,眉头深锁。
“……想不出来就算了,虹良,朋友也许有他自己的安排吧。”殷蓝见他不说话,脸色严峻,不禁柔声安慰道。
“我就是怕他有自己的安排……”徐虹良轻声说,语调沉重。
“……你们说他到底要干嘛啊。”易水生长出一口气,一副泄气的沮丧模样,“十多天没音信,忽然传来这么一出,还不如没有呢……他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啊真是……”
“……”
三人一阵沉默。
远处,沙丽跨上马,绝尘而去。庞奔在关口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曾离开。
 
 
【我已回教。近日事多,暂时无暇联系。小别几日,勿念。】


【贰】
“吾昔读书,得并介之人,或谓无之,今乃信其真有耳。性有所不堪,真不可强。今空语同知有达人无所不堪,外不殊俗,而内不失正,与一世同其波流……”
“阮……呃……si?……嗣宗口不论人过,吾每师之而未能及;至性过人,与物无伤,唯饮酒过差耳。至为礼法之士所绳,疾之如仇,幸赖大将军保持之耳。吾不如嗣宗之资,而有慢弛之……q……que……阙……” 
“夫人之相知,贵识其天性,因而济之。禹不逼伯成子高,全其节也;仲尼不假盖于子夏,护其短也;近诸葛孔明不逼元直以入蜀,华子鱼不强幼安以卿相,此可谓能相终始,真相知者也。足下见直木不可以为轮,曲木不可以为……jue?……桷……盖不欲枉其天才……”
 
“当当当~”
 
“尧儿,我进来咯?”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女人探头进来,笑盈盈地推开房门,手上端着托盘,托着几样精致的小点心。
“娘!”
捧着书卷的孩子“啪嗒”一声放下书本,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向女人跑过去。女人揉揉孩子的脑袋,牵着孩子的小手走回书案前,将托盘放在书案上,在案前坐下,把孩子抱上膝来:“来喽……念一上午了,吃点点心吧?你喜欢的糯米糕呦!”
“呜啊!”孩子兴奋的睁大眼,高兴地伸手去拿,忽而想起了什么,又缩回了手,“唔……快到正午了,爹爹不许饭前吃点心……会吃不下饭的。”
“今天没事啦,你爹堂下有客人来做客,中午灶房也许顾不上你,你先吃点东西,一会就不饿了。”女人摸摸孩子的头,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知道尧儿最听话了,今天娘破爹爹的例!吃吧!就算奖励尧儿的。”
“真的!”小孩子又激动了起来,望着女人的眼睛兴奋得不行,“谢谢娘亲!我开动了!”
女人笑笑,看着抓过糯米糕一脸幸福的儿子,怜爱地理了一下孩子的衣角。
临近午时,园中林木的影子渐渐消失,风平浪静,只余远处瀑布的咆哮响彻林间。一天中太阳最毒的时刻就快来临,天悬白练附近的齐家宗门却并不燥热。奔腾而下的瀑布水汽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泠泠的水声随着酋水河奔向远方,清凉的温度和清新的水汽,繁育的森林和奔腾的白瀑,这就是夏天的栖凤山,直叫人心旷神怡。
一旁的孩子吃的开心,女人四下扭头,看到放在书上的书册:“《与山巨源绝交书》?尧儿……看得懂吗?”
“有些字还不认识,准备一会去问爹爹。”孩子眨眨眼睛,“不过差不多啦……爹爹给我讲过嵇康先生的故事。我知道这是嵇康写给山涛的。”
“是吗……尧儿真厉害。”女人笑笑,拿起书册,“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知道嵇康是谁呢……”
孩子皱皱眉,有些不悦:“……我觉得女子也应该读书的。”
“对呀,你娘我不就是个例子吗。”女子漫不经心的接茬,话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笑着弹了一下儿子的额头,“不对!你这孩子,才多大就操心这个了!这哪是你管的事呀!”
孩子揉揉脑袋,耸耸肩膀不以为然,调皮的吐了一下舌头。
“竹林七贤,嵇康为首。虽说出身贫寒,可是文采过人,性子刚正,娘很喜欢他。”女子翻了翻书册,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声,“只道天妒英才,被小人陷害……死得可惜啊。”
“娘!就是这件事我想不明白!”孩子一下严肃了小脸,手上的糯米糕也放下了,皱起两道小眉毛很气愤的样子,“明明是他们恶人先告状,为什么到最后是好人被处死?还要牵连上无辜的人?这么荒唐的事情,怎么就没人管呢?!君子死的不明不白,留得小人安生过活,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
男孩义愤填膺,小脸气得鼓鼓的,像是受了冤枉的人是他一样。……女人垂下眼帘,抿抿朱唇,手指摩挲过书扉的蓝封,一时不知该做何解释。
孩子的眼睛是纯粹而善良的,揉不得沙子,做父母的……也不忍心让它蒙尘。
 “尧儿,在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有很多。”沉默片刻,女人拉起孩子的小手,“你只是看了一家不公,他是君子,是文豪,他的事被人们口耳相传,所以你看的到。殊不知这天下千万家的不公,都无法映入你的眼睛……他们都是最普通的百姓,他们的冤屈就这么埋没在人海里,不被提及。”
孩子睁大眼睛,紧蹙着的眉毛松开了,末梢慢慢耷拉下去。
“怎么这样……”
“这个世界是两面的,有君子就有小人,有侠客就有贼匪,有清官就有污吏,有善,就有恶。”女人摸摸儿子的脑袋,“正是因为有这些好坏,才有人间的悲欢离合,才有古来的浩荡青史。缺了任何一面都构不成这大千世界,遗恨也是世事的一部分,这些……你长大了就懂了。”
“……”孩子垂下眼帘。
太阳在空中散发着刺眼的光芒,阳光透过窗子打在地上。女人和孩子坐在房间阴影里,一时静寂。
 
“那……我们……就无能为力吗?看着他们为非作歹……”片刻后,孩子不甘心地小声问道。
女人眯起眼睛一笑,抱过自家儿子,捏捏看上去很沮丧的小脸蛋:“怎么会?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喔!你爹不就是个例子嘛……你爹可是个大英雄呢。”
听到自己爹爹,男孩顿时高兴了起来,转身兴奋地抓住女人的衣服,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对了!……娘!你说过爹爹是大英雄!爹爹也是这样教训坏人帮助好人的吗?飞檐走壁行侠仗义的大侠?徒手劈砖胸口碎大石不在话下?对吗?”
“你都哪看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女人眉毛跳了一下,表情有点僵硬,“听好了!你爹是七剑之一,掌管震召电光的青光剑,人号‘谋侠’,不是什么卖艺的胸口碎大石……”
 “诶……不是吗?我还以为滚钉板踩钢叉什么的都行呢……”小男孩眨眨眼,嘿嘿一笑,“娘,你给我好好讲讲嘛,爹身边的那把剑也好奇怪,会放电啊……怎么回事嘛?”
“你这小子,让你爹听见还不得气死,自家儿子居然以为自己是卖艺的……哈哈……”
 
……
 
默道年间,有虎为猖。
彼时,魔教作乱,恶徒横行,江湖黑暗,民不聊生。有七剑横空出世,是为七位游侠,侠肝义胆,智勇过人,见得如此现状,历尽艰辛,斩妖除魔,七剑合璧,终得消灭魔教,还尽天下太平,在坊间传为佳话。
长虹剑主徐白,身居七剑之首,义胆双全,为人可靠,江湖人号“义侠”。
冰魄剑主殷雪涯,是为第二剑,温婉可人,冰雪聪明,江湖人号“柔侠”。
紫云剑主刘泠儿,是为第三剑,活泼开朗,年轻貌美,江湖人号“丽侠”。
雨花剑主易威,是为第四剑,妙手回春,古道热肠,江湖人号“仁侠”。
奔雷剑主庞恃烽,是为第五剑,性格奔放,神勇无比,江湖人号“勇侠”。
青光剑主齐轩,是为第六剑,足智多谋,胸有大略,江湖人号“谋侠”。
旋风剑主沈懿,是为第七剑,生性浪漫,才华横溢,江湖人号“骚侠”。
……且说谋侠齐轩,武功平平,偏是头脑灵光,布局用计更是精妙得很,当真七侠中不可或缺的智囊。虽为第六剑,却早年间就明里暗里与魔教作对,与徐白不打不相识,待到相认之时更是相见恨晚,不期便为生死之交。
齐轩最有名的是苇花港一战。彼时那地界还是个小滩头,周遭一片长势颓靡的芦苇,人迹罕至。赵枭自以为魔教人多势众,对七剑围追堵截,调集大批人马在周围山坡准备大量砂石,妄图堵死七剑的退路,七剑已然伤三损二,情况危急,没有正面应敌的实力,眼看就到了荒滩,当真是山穷水尽。齐轩观察情况,心生一计,明面作势不逃,叫几个伤兵大唱空城计,暗自弃马从舟,用枯木和败竹简单扎了筏子,借着自己和易威的好水性下水推筏,直教破筏行舟也灵活得紧,又叫徐白庞恃烽刻意引敌上钩,魔教指挥节奏完全被打乱……最后,赵枭叫来的砂石倒是全部派上了用场,推下砂石的节奏被齐轩牵着鼻子走,半道堵住了水路,堵出的堰塞湖反而淹死了不少魔教宵小,七剑未折一人,逃出生天,赵枭损兵败将,恨恨而归。而那无名的小荒滩,因为赵枭的砂石也算是垫高了河岸,砂石又是从河里挖的故而加大了水深,泊舟行船变得非常适宜。待到明年,本来颓靡的芦苇也精神了起来,还开了一簇簇的花,行船渐多,当地人便把它称作苇花港了。
苇花港之战后,齐轩一战成名,“谋侠”的名号也叫了开来。
七剑之首评价第六剑青光剑主时,毫不吝啬地说:“余不善言辞,若为此生所见,可担‘智谋’二字者,唯吾弟轩一人耳。”
 
“喔……”
男孩眨眨眼睛,沉浸在惊讶里,睁大眼睛看着女人,半天回不过神来。
女人冲他挤挤眼:“怎么样?是不是感觉你爹很厉害啊?”
“何止厉害……简直是……!”男孩张张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小脸都憋红了才带着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遗憾叹道,“……‘使我得此人以自辅,岂有今日之劳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个小鬼头!够狡猾的!不过你爹比起诸葛孔明可差远啦,你小子就更不是司马皇帝喽!哈哈哈哈……”
女人不禁大笑起来,抱起自家儿子撞了撞他的脑袋,小男孩跟着女人也笑了,母子俩在书房笑作一团,好不和谐。

“夫人,老爷叫少爷去一趟会客堂。”
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两人停了笑,相互看看,女人思索片刻,挑挑秀眉:“嘿……果然,你爹要给你认亲戚咯。”
“?”孩子不解的歪歪头。
“……今天来的客人呀,就是当年的七剑之首,长虹剑主徐白徐大侠。”女人拍拍孩子的小屁股让他站起来,孩子不满地闪开,一边嘟哝着“不要亵玩”一边站起身。女人笑笑,帮着整理他儒衫胸前的礼节,轻声嘱咐道,“徐白剑主是你爹的至交,两人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待会可不能无礼,见到剑主要规规矩矩地问好,剑主问你什么要好好回答,不要让你爹丢脸,知道吗?”
“啊!就是那位——‘义侠’?”孩子兴奋地睁大眼睛,小眼神里闪着光,“徐白徐大侠……七剑之首?好厉害啊……会不会特别可怕?总觉得很厉害的人都是很可怕的……”
“我倒不觉得。”女人失笑,冲他挤挤眼,“尤其是和你爹在一起,他就更——没正型喽。”
 
【……那大概是齐鹭尧第一次对“至交”有了概念。】
【幼年时期见过的大侠,上一任七剑之首,徐虹良之父,长虹剑主徐白,是一个精神焕发的半百前辈。……见到他的那天是一个夏日的正午,屋外烈日炎炎,瀑布周围却凉爽非常。会客堂里其实只有两个人,却老远就能听见爽朗的笑声。两个男人聊得尽兴得很,他从没有见过父亲那般高兴,印象中一直都是沉稳自持的青龙门主居然能如此放肆地吵闹大笑,跟对面的前辈拍着肩膀互喊谁也不服谁……一瞬间齐鹭尧明白了,他们之间是怎样深厚的感情。】
【“我知道齐轩前辈,是因为我爹总提他啊。要不然,我又怎么会猜到你齐鹭尧和‘谋侠’齐轩的关系呢?”】
【后来的日子里,徐虹良曾经这样跟他说。那天也是在一个夏日的正午,他提着酒壶坐在自己身边,两人就像十几年前的徐齐二人一样,喝酒聊天,无话不谈。】
【“你爹大概是我爹和我提过的唯一一个先代七剑了。”他清楚地记得徐虹良这样说,灌了一口酒,“……七剑之首担子太重,我爹不愿意让我介入江湖纷争,故而有意没跟我说起过那些前辈们。但,只有齐轩前辈,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挂在嘴上,听得我都熟悉得不行了。”】
【齐鹭尧笑笑,垂下眼帘:“是啊……他们的关系很好。”】
【“说起来,你我两家,也算是世交了。”他抬起头,忽然笑道,“……两代的生死之交,能跟你徐虹良做兄弟,也是我命里的福分。”】
【“……”】
【徐虹良一愣。】
【“……你啊,想骗酒喝就直说。”】
【“……既然识破了,还不把酒壶递来?”】
【“没门!沙丽家的压窖陈酿,随便给你岂不可惜……”】
【“你这么小气干嘛!?还七剑之首呢?!”】
【“七剑之首就首富吗?!七剑之首也没义务请你们喝酒啊!”】
【“首富不首富放在其次,你这抠门倒也算是一绝了……”】
【“齐鹭尧你想打架吗!?得了你又打不过我!”】
【“你!?”】
【……】
 
“你叫什么名字?”
徐白笑眯眯地问,摸着下巴上短短的胡须。
面前面容和善的半百前辈,灰黑发色,一身浅棕色长衫,背后背一把赤红色的宝剑,方正的回形纹威仪尽显。……与一旁穿着端正的齐轩不同的是,徐白穿着的是乡野人家的粗布,一头灰黑的长发也不加冠,随意地披着,长虹剑系在背后捆着麻绳,俨然一个乡村游侠。
年幼的孩子眨眨眼,七剑之首……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不可攀嘛。
“尧儿,叫伯伯。”齐轩笑道。
“哦……”小男孩一愣,连忙双手交叠,躬身一揖,“回……徐伯伯,我姓齐名鹭尧,爹娘唤我尧儿。”
“……”
前辈一愣。
看着躬身行礼的小男孩,他有些惊喜地笑了,望向齐轩:“老弟,你儿子……今年多大?”
“你这话问的,惠道六年畅月十一日生,今年六岁整啊。”男子哈哈笑道,“怎么?比虹儿年纪大,有些挫败?”
“去去去。”徐白摆摆手,看着年仅六岁就如此懂礼的孩子,连连点头,“哈哈……好,好,那徐伯伯也唤你尧儿。尧儿,伯伯问你,你……为何不练剑呢?”
“……”
齐鹭尧一愣。
……说起练剑这码事,小小的少门主真的要叫一声憋屈了。不提还好,一提身上的淤青又在隐隐作痛。有道是“外练手眼身法步,内练精神气力功”,少门主哪个都没放下,也哪个都没练成……
你见过冬练三九练得发高烧差点没把自己烧死的么?
你见过夏练三伏练得中暑不说差点被毒虫咬死的么?
你见过练抗击打练得差点断两根肋骨险些残废的么?
你见过爹练剑自己过去打招呼结果被真气震飞的么?!
不要怀疑!这些!就是!齐鹭尧!全部的!习武经历!
“……”往事不提还则罢了,一提少门主背后就出冷汗。孩子很不舒服的皱起眉头,仔细斟酌了一下语句,选了一种最轻描淡写的说法,“……回徐伯伯……尧儿自出生起便比寻常孩童轻上许多,从小体弱多病,时至今日甚至会被剑气震开,恐难是块……练武的材料。”
徐白微微蹙眉:“过轻?诶呀……那倒是个麻烦。”他转向齐轩,“老弟,想过办法没有?给尧儿调理调理之类的……这么下去可不行啊。”
“唉……哪个当爹的没想过啊。老哥你也不是不知道,小儿早产,能平安无事的长到现在已经是万幸了……”齐轩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一开始我倒是让他练过剑,不过现在,我也算想通了……做点什么不行呢?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谁规定青龙门出来的就全得是武生,我儿子又不是没有长处,而且还好得很呢。”
“嗯……我能看出来。”徐白看着面前一身儒袍正襟危坐的孩子,点了点头,“尧儿,告诉伯伯,你将来想干什么呢?”
“回徐伯伯,我想读书,研习各朝经典,有朝一日得以撰写名篇,或者教书育人!”齐鹭尧一下来了精神,笑得有几分意气风发,“爹爹是大英雄,能帮助弱小伸张正义,我也想做帮助他人的人……尽管我不是很厉害,但是我也有我能做的事情啊。望世间清明,望民众安稳,历来文人志士都有此期望,我也想为之奋斗一把。”
徐白看着孩子,来了兴致:“好……有志气!……那么,伯伯得告诉你,世间很乱,人事复杂,就算是你爹那么厉害的人也没法把积弊的世间变得清明,我们几个忙活了半辈子,也不过如此……你一小小孩童,竟许下如此宏愿,不觉得希望渺茫吗?”
“徐伯伯,我不认为暴力可以解决世间积弊。”孩子认真地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孔圣贤说过,‘一日克己而复礼,天下归仁焉’!既然是积弊,必然不是一时半刻可以除去的,若将爹爹伯伯比为外治,那么教化礼义便作内调,瞧病只有外敷药可不行,缺了我这位内部调理的文士,病还是病,治愈不得……伯伯可不能小瞧了书生!”
孩子言毕,色不改气不喘,几乎是出口成章。齐轩摸摸下巴,赞赏的看了儿子一眼,又望望身边的徐白,得意的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莫要小看了书生!哈哈哈哈……”徐白摸摸胡子,仰头大笑,扭头与齐轩对视,“老弟啊!你这儿子,不得了啊!好一个内调外敷克己复礼,咱们几个半辈子了也没想明白这些事情,今天让一小儿一语道破天机!好!哈哈哈哈……”
“是啊,我都快说不了这小子了。”齐轩笑笑,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盅,冲徐白示意,“等虹儿大一些了,你带他来,尧儿一个人在这里也怪寂寞,有个玩伴就不至于天天泡在书房里,男孩子还是跑动跑动的好。”
“好,一定!”徐白也举起酒盅,两人对撞,一饮而尽。
……
……那日,后来如何,齐鹭尧记不太清楚了。
幼年时的记忆被时光模糊了棱角,他已经说不上来一些几年前还烂熟于心的细节。徐白确实是在家中留了几日,后来就告辞了,半年后,赵枭重出江湖,发兵栖凤山,血洗青龙门,击毙青光剑主齐轩,屠尽所居地天悬白练,不算弱小的宗门尽数毁于一夜之间。
当晚,酋河水都被染成了红色,大火燃烧发出的光亮直映红了半边天际,伏尸遍地,血流漂橹。
 
……
是的,齐鹭尧不太记得当年发生的事情了。
倒不如说,时至今日他还敢不时回忆当年发生的惨剧,已然是一件堪称壮举的行径。
徐白和父亲喝酒的那个中午,在记忆里定格在两人举盅对撞的那一刻,后面发生了什么很模糊。……但他清楚地记得一段对话,就发生在那个时刻,虽然画面已经像是被抹去了那般晦涩不清,只有这些话语时刻回响在耳边,督促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前辈,那个面容和善的半百伯伯,那个粗布长衫的七剑之首,那个纵身火舞旋风里冲他一笑,叮嘱他不要出手的……长虹剑主。
 
【不过,尧儿,你可曾想过,你爹是青龙门主,他手上的青光剑总是要传给你的呀,你弃武从文,这青光剑可如何是好呢?】
【爹爹说娘会给我生弟弟,我大可不必入足江湖,饱读诗书功成名就也未尝不可。】
【嗯……小小孩童,措辞礼雅应对自如,看得出来你将来会是个文豪才子。只可惜……唉。你为何偏偏是齐轩的儿子呢……】
【呃……徐伯伯?】
【……尧儿啊……你现在或许可以舞文弄墨读诗诵经,但你是齐轩的儿子,早晚有一天是要握上青光剑的。徐伯伯有一种预感……将来的某一天,你定会像你父亲一样,身披青光剑指苍天,你把徐伯伯的话记住……】
 
“七剑之人……是……离不开江湖的……”
 
他轻声喃喃,语调哽咽。

【弎】
“哈哈哈哈!长虹剑主,还认得孤王吗!”
“赵枭,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用不着装神弄鬼的!”
“呵……五十年未见,还以为你老眼昏花了!让我再来试试你的功力——”
“喝啊——!!”
……
“护法使者齐鹭尧,谨听教主差遣!”
青衣黄衫的座下护法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头低低的埋下去,恭敬有加。
赵枭淡淡瞥他一眼,转而定睛瞪着自己的老对手不再理他。徐白盯着围上来的小喽啰,手中白弧剑剑势凛冽,虽然已经看不到当初长虹宝剑的鲜艳火光,灼热的内力却毫不含糊,剑锋不加掩饰的杀意清晰的向周围证明着面前之人的身份——这是长虹剑主,就算手中已经没有当初那柄熠熠生辉的宝剑,就算他已然垂垂老矣风华不再,这个人,还是徐白,还是“义侠”,还是几十年前那个纵横天下的七剑之首。
齐鹭尧埋着脑袋,双手抱拳,手心里全是汗,垂向地面的瞳孔微微颤抖着。
……徐伯伯……
整整十三年……十三年不见了……
“够了——把这老家伙给我拿下!!”
赵枭一声令下,齐鹭尧猛地一个激灵。牛旋风朱无戒得令挥着武器就冲了上去,齐鹭尧愣了一下,身体的行动快过了大脑的反应,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然到了徐白跟前。……这大概是生平第一次他埋怨自己太擅轻功。
白弧剑出,锋利的剑刃辅以浑厚的真气狠狠打开了牛旋风的双斧。剑客的本能感觉到身后不对劲,徐白猛地回过身来——明明就在刚才还什么都没有,不知何时背后已经上来了一个人!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如此无声无息,何须刀枪棍棒,只要手里有一把短匕都能……!
然而那个人什么都没做。
徐白一愣,抬眼定睛。
齐鹭尧瞪着眼睛,惊愕而又无措地望着他。
……他的瞳孔猛地缩小。
徐伯伯!不要挥剑!
是我!
我是齐鹭尧,您还记得我吗!十三年前的天悬白练!我是尧儿啊!
徐伯伯!
……
徐白愣住了,愕然望着这个面孔熟悉的年轻护法,一时间没能认出他。……十三年前的那个小小的身影重新浮现在眼前,有板有眼,礼数周到,瘦弱矮小,一身儒袍穿得整齐……
尧儿,你原来没死!
徐白瞳孔微颤,一双浑浊的眼睛微微颤抖,继而隐约划过晶亮的水光。
哈哈,轩老弟,你看见了吗!你儿子没死!他活的好好的!
徐伯伯,您老了……十几年不见,怎么会老成这样啊……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你已经这么大了,哈哈……我还以为青龙门死光了呢……太好了,你爹能安心闭眼了……赵枭这老家伙果真百密一疏……
欣喜,激动,难过,委屈,慈爱,很多种复杂的情感一时间发酵酝酿,对视的那一刻,二人都不觉湿了眼眶。……还是徐白最先回过神来,眼神一厉,消散的剑气再度凝聚起来,反手调剑就向齐鹭尧砍过去。齐鹭尧终于有所反应,收敛心情比徐白慢,出手的速度可比他快,来不及拔出暗器的他下意识把手头上的扇子丢了出去,借着风势和内力倒也吓人得紧。徐白“乒乓”几剑打开偷袭,齐鹭尧脚尖点树,一瞬间改变了身形,闪到左边“啪”一把接住了折扇,就着还算坚硬的扇骨和徐白的白弧剑“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徐伯伯,你从我这里突围吧,我的武功本来就一般,就算放跑了你赵枭也不会怪罪于我的……
别分心,他在看着这里——用尽你全力打败我!
徐伯伯……?
“乓”一下,白弧剑发威,狠狠打开了折扇,面前老者的雄厚内力像火药桶溅上了火星似的轰一下炸了开来。齐鹭尧瞳孔一缩,本能地交叉双臂挡在额前,一阵猛烈的内力四处轰散下去“唰”地掀起一阵狂风。他真气一乱,顿时被掀飞了出去,伴着撞穿树冠的“噗噗簇簇”的声响不知飞了多远,“咚”一下狠狠地撞到了树上,“啪嗒”一声摔下来,胸口一闷,顿时两眼发黑、天旋地转。
“呜啊——”“诶呀——”
周围传来同样被掀飞的喽啰七零八落的哀嚎,接着是大大小小撞在各处的沉闷声响。
“哈哈!你们这些宵小鼠辈!一起来吧!”
“不好!这老家伙要——?!”
……等等……徐伯伯……!
齐鹭尧撑着地面,颤颤巍巍地支起半个身子。视野模糊,耳鸣不止,各个关节都叫嚣着疼痛——然而一切都比不上心底的不祥之感。
不要……等一下!!
“火舞——”
老远被内力催动的气流形成旋风之势,虽然离得很远,白弧剑上燃起的火光却异常耀眼。
齐鹭尧大概是离徐白最远的人了吧。
看来他还记着“时至今日甚至会被剑气震开”这句十三年前的玩笑。
齐鹭尧的泪水几乎在一瞬间就涌上了眼底。
【不要,不要啊……】
【我好不容易才见到您……好不容易才有了安慰……】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好不容易我又有亲人了……】
【……不要走啊……!】
“旋风——!”
【不要走啊!!】
“不要啊——!!”
齐鹭尧失声惊呼,翻身猛的坐了起来。
“……”
一阵寂静。
黑夜无声,窗外无月。

齐鹭尧愣怔地喘着粗气,后背冷汗浸得透湿。
深夜了,崖顶的温度略低,冰冷的寒意顺着湿透的衣襟背后悄悄爬上脊梁。……发愣的少年被激得打了一个寒战才回过神来,伸手一摸,额头上一层密密的细汗。
“……呼……”
他长出一口气,精疲力竭地揉了揉眉心。
……齐鹭尧睡得很浅,很少有真正睡去的时候。一旦乏了睡得沉了,那些不依不饶的记忆便不肯放过他,几年以前,十几年前,不管多久远的事情都会出来闹他一闹,直逼得他痛苦不已猝然惊醒,方觉刚才的挣扎不过自己南柯一梦。
“……”
现在是几时?子时?丑时?
齐鹭尧眨眨眼睛,寒意沁脾,被冷汗浸湿的衣服贴在后背上,难受的很。手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他再也无心睡眠,起身抓了一件外衣胡乱的披在身上,坐在榻前,浑身乏力,双眼无神。
……居然梦到徐伯伯了。
报应吗,因为这次见面骂了他儿子,给我托个梦什么的……哈哈。
他垂下眼帘,黯淡的表情低落的很。

……火烧西海峰林的那个晚上,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伟岸的身影消失在了火舞旋风掀起的烈焰中。最远处的他也被波及,受了轻伤,但他更难过的是徐白在拼命的前一刻还跟他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分明是在说,好孩子,我相信你。
……您相信我。
他咬了下唇。
相信我什么?
相信我不是魔教的走狗?相信我一定杀得掉赵枭?相信我是个正人君子盖世英雄?相信我和您儿子定能并肩走遍天下?
伯伯,我怕是让您失望了。
齐鹭尧轻叹一声,摇摇头,噩梦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体里,脑袋昏昏沉沉,疲软的寒意挥之不去,连心情也低落着,心在胸腔里咚咚的乱撞,烦人的心跳声吵得他头痛。……这个易神医,还神医呢,给我开的什么药啊这是……别是吃出毛病了吧……
他无意间瞥到了柜子后面那把剑。
“……”少年的目光迟滞了一下。
剑身不长,剑锋不利,通体柔和,隐见翠光。……雨花剑被他藏在柜子后面,从这个角度看刚好能看见白色的剑身。这是他带回来的,突围时跟他借了剑上去比划了两招,后来走得急,手头也没有兵器,一时间也就忘了还他。
这个笨蛋……剑是剑客的生命,就这么让别人拿走真的好吗……
齐鹭尧的脑袋还有点迟钝,怔怔地看着雨花剑。
不过好像也不能怪他,我是抢走的大概……但是他也不怎么用,借我使使也无可厚非吧,大不了下次让他玩玩我的羽鳞镖好了……别了还是,万一甩不出去再扎了手,就他那么笨……呵不过正好他是大夫,自己当下就给自己包扎也不费事……
“抽个时间送回去吧……”
他眼神迷离,嘟哝着说。
忽然,窗外像起敲打窗纸的“笃笃”声,齐鹭尧一愣。
虽不知今夕何时,但周遭静寂,想必已过子时了。阴天无月,看不清楚,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在窗外扑打,伴着“沙沙”的细小声音。他警惕地看过去,全身绷紧,几乎是瞬间就摆脱了之前颓靡的状态。……顿了片刻,他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眨眨眼,脸上渐渐浮现出欣喜的表情,眼神都跟着亮了起来。
等等,难不成是……!
他站起身几步走到窗边,抽出窗栓,“吱呀”一声推开了窗户。
一只黑鹰在窗外拍打着翅膀,“啪嗒啪嗒”地响,似乎就是它刚才用嘴敲窗框。
齐鹭尧高兴地弯起嘴角:“果然是你,苍鸿!……快进来!”
“……”
黑鹰扑扇了两下翅膀,似乎在向主人问好。
黑虎崖的夜很静,天空无月,只有微弱的光亮勉强看得清夜中的景物。黑鹰个头不小,羽毛漆黑发亮,脚爪上系着信筒,信筒盖子上是鲜明的圆环突刺标志,这是魔教的传信鹰。
齐鹭尧微微一笑,伸出一只胳膊去。黑鹰听话地蹦上来,看着主人“咯啦”一声把窗户重新带上,没有月色的夜晚再一次被隔绝到了屋外。
……夜色静寂,没有一丝响动。
这就是黑虎崖的夜晚,静得好像到了坟墓一般。

“你回来了,苍鸿。一路如何?”
齐鹭尧将胳膊伸到架前,黑鹰听话地往架上一跳,甩甩头,扑扇了两下翅膀。
看来一切顺利。齐鹭尧笑了笑:“就知道你没问题。”
他拿来火石嚓嚓两下点亮了蜡烛,小小的火光映亮了屋子。烛火摇曳,灯亮微黄,齐鹭尧的影子在窗纸上被拖得很长,连带他身边的苍鸿也一起掩映。
……苍鸿是齐鹭尧的传信黑鹰。
在他升任护法之后,赵枭第一件事就是让他选一只传信鹰。这只鹰跟了他六年,他做了多久的护法便与它搭档了多久,这十年来他不相信任何人,唯一信得过的,就只有眼前的苍鸿了。
他端起桌边的小碗,碗里是剁成小块的肉片。他拿起一块递到黑鹰嘴边。苍鸿叼起来,一伸脖子,有力的喙咬合得飞快。
“虽然知道你这一趟很辛苦,但是苍鸿,我还是得告诉你,你有新任务。”齐鹭尧拿起一片肉片,面有愧色,“休息一下,多吃一点,然后,你还得跑一趟。……跑远一趟。”
苍鸿伸伸脑袋,晶亮的小眼睛望着他。
“小二还记得吗?那只蓝色的小鸽子。”齐鹭尧微微一笑,看着自家黑鹰的眼神有点心疼,“我让它跟着虹良少侠他们……一旦完成任务就飞到上关口待命,只有它知道虹良少侠在哪里,我得靠小二联系他们。但它不认得黑虎崖……所以,你得去给我把它带回来。”
黑鹰扑扑翅膀,以示没问题。
“辛苦了,刚回来就又把你派出去。”齐鹭尧苦笑一下,又把一片肉递给它,“会飞的就是劳累命呀……”

“当当当”

忽然,传来一阵规矩的敲门声。
齐鹭尧一愣,猛的回头望向门板:“谁?”
“护法,教主请您去一趟。”
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齐鹭尧奇怪地皱起一边眉,“教主?……现在?”
“是的。”下人回答的声音传进来。
……赵枭找我?
这会?
半夜??
齐鹭尧有点懵逼:“教主在哪里?他还吩咐了什么吗?”
“教主还在养心殿,没吩咐什么。”下人恭恭敬敬地回答。
“……行,我知道了。”齐鹭尧皱起眉。
“小的告退。”
门外没了声息。
奇怪,大半夜的叫我去干嘛?……齐鹭尧眯起半边眼睛,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哪里露出破绽。似乎没做错什么啊……以前倒是也被半夜召见过,但那是他狂病发作我给他送血药啊,今天也没让我准备鲜血,看来挺正常的,那这么着急叫我是要干什么……
他把碗放到鹰架上,苍鸿自己低头吃着碗中美食,他则坐在铜镜前开始束发。
最近是消失了两天,不过本来就是打着传信的名义在外活动,早两天晚两天回来很正常……我身边也没有魔教的人跟着啊……他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两下把栗色长发梳起挽成发髻,用黑色的束发带扎紧。……至于我受伤回来,也解释过了是碰上了山匪,脱身之时的受伤,赵枭不也信了吗还赐药了……反正我武功一般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也知道,不会起疑的,应该不是这里出了问题……
那是哪里呢?应该不是我的疏忽吧?
他套上外套,扎紧腰带,将袖口整理妥帖,检查了一下腰间暗器。
啄食中的苍鸿抬起头来,看了大半夜镜前穿衣整理的主人一眼。 
齐鹭尧拔出钗针,精致的崎峪飞鹤冠反射着身后烛火的金色。他顿了一下,把发冠戴到发髻上,调正,插进钗针,理了一下脸颊两侧长出的鬓发。
青衣里衬,金湛外衫,腰带扎紧袖口妥帖,脚下青云靴也一丝不苟。……就算是半夜面见也得收拾得跟出门随行似的,哪怕心里骂你一万遍神经病大半夜折腾什么鬼玩意面上还得装出“来得好啊我就喜欢半夜加班你看我兴奋成什么样!”……年仅十九岁的座下护法,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当上了的。
管你怎样,去一趟就结了呗。
齐鹭尧微微一笑,狡猾的精明在双眼中一闪而过。

“……你是说,三日后的那个所谓武林集会?”
“对啊,教主看来没有放在心上啊。”
“……”
赵枭皱皱眉,食指不经意地在石座扶手上“哒哒”地敲击着。
“我刺虎教向来不屑参与此等闹剧……你不是知道的吗。”
“教主应该还记得胡一刀一事。”堂下女人一笑,看到赵枭听到这个名字时眼睛微微抽搐了一下,“……前些日子四堂朱无戒传回信报,说是再度跟胡一刀联手,意欲给你摘取揽月罗盘治疗狂病。不过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正好趁着这次武林集会之际,见他一面,跟他合个作,也算有个模样。否则咱们教还得专门找他去,借一个平台不丢面子,何乐而不为呢?”
“就他……孤王信不过。”赵枭摆摆手,一副头痛的样子,“什么都干不了,吹牛倒是好手,这种废物再见他孤王只会灭了他。”
“教主,这次可不一样。”女人笑笑,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说,“……十年前月魔谷有上千人,现在可只剩一人了。就剩一个人则当然是那人守着揽月罗盘,好对付得很。也就是说只要进了谷,摘取罗盘就不是问题,而能治好您的病不是最好不过吗?更何况您不是早就想要一个包圆团灭七剑的机会了吗……”
女人望向座上教主,勾起唇角,眼神染上了些许森夜的危险。
——“有属下马三娘在,教主难道还怕武林集会上,不会有七剑的影子吗?”

【肆】
黑虎崖顶。
夜已三更,本就冷清的魔教禁地早已是一片漆黑。赵枭的养心殿在最顶上,往下是马三娘的玉女殿,这两处一处早已就寝,一处无人居住,崖顶阴森漆黑,令人心惊胆战。
再往下走一些,距两处稍远一点的地方,倒是一反常态的亮着灯光。
——黑虎崖顶最后一处居所,坤行居,这里住着赵枭不满二十岁的护法。
“护法,教主请您去一趟。”
“教主?……现在?”
“是的。”
“教主在哪里?他还吩咐了什么吗?”
“教主还在养心殿,没吩咐什么。”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
片刻后,穿戴整齐的少年护法走出屋门,青衣黄衫,栗色长发,头戴崎峪飞鹤冠,脚蹬墨色青云靴,长身玉立,眉眼含笑,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护法。”门口守卫的小兵抱着长枪,抱拳行礼。
少年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略一环视周遭:“……站好岗,不要让人闯了坤行居。”
“护法哪的话,谁敢冲撞护法的居所,怕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掉的。”小兵打趣道。
他漫不经心地挑了一下嘴角,呵笑一声,算是默认。
下一秒,只觉冷不丁一阵微风拂过,小兵一愣,抬起头——面前空无一物,哪里还有方才少年的影子。
“我的老天……”门边另一个小兵瞪大眼睛,望着西北方向那一处微微抖动的树冠。几乎就在眨眼之间,一个愣神,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只留下经过的痕迹让人疑惑刚才确乎是有一个人提起轻功飞走了……只不过是快得根本没有看到。
“妈呀……”小兵目光呆滞,面色难看,“早听说齐护法的轻功高不可攀,真是……跟鬼似的,说没就没啊……”
“你今天是第一次来护法这里站岗吧?”小兵握着枪走回大门,随同伴看向似乎是少年消失的方向,“我和几个兄弟守过这里四五回了,护法这轻功……恐怕即便是教主也就这么回事了。我跟你讲,邪门得很。”
“……不过,轻功再高又有什么用呢?轻功又不是武功,再快该拍死还是被拍死啊。”
他摊摊手,不以为然地笑道。
“得了,护法就是武功再不济,收拾你还是绰绰有余的!”同伴笑笑,指着对面的人,“你啊,少说点吧!小心给护法听到割了你的舌头!”
“他敢!你看我像是怕他的人吗?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罢了……”
“哈哈哈,你继续说啊!有本事你等他回来了继续!连三四堂主见了他都要拱手行礼让三分,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切……”
“……说来也奇怪,齐护法论武功虽算不得高手,但是我还真没见过他输给谁……”
……
对这位年轻的护法,教中之人颇有微词。
且不说他年纪轻轻就坐上了这个与他年岁不相符的高位,就那两下子功夫来讲,也实在是勉强入眼。倒是有一身好轻功,可轻功又不是武功,是因为总也打不过所以练就了一身逃跑的本事?真不知何德何能站在赵枭身侧。……赵枭貌似还挺喜欢这小护法,起初教内流言四起之时还大肆镇压过,叫腾的最欢的那几个人被当场吸血吸成了干尸,瞬间一众教徒上上下下再没有过流言蜚语。小护法也挺争气,功夫不成但极会做人,见鬼阴侃,见佛念经,不到两年时间便在魔教混得风生水起,谁见了都要恭恭敬敬的尊称一声“护法”,甭管真心还是奉承。
坤行居在黑虎崖边上,往下望去,崖谷形式一目了然。……这是赵枭专门给新护法建的。以往他的护法居所都在养心殿旁边,肩负着护驾之责,不过这个齐鹭尧嘛……赵枭回想了一下他的身手,摇摇头,他也就只能自保而已,若是有险怕不是得孤王反过来保护他?嫌他碍事于是让他搬了出去。齐鹭尧选了一处地方,面朝崖顶背临峭壁,以示自己“后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故而誓与教主生死不离”的忠诚。
……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就算是这种近乎七八十度垂直的悬崖,以他的轻功,飞跃而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赵枭的小护法总被他派出去四处奔忙,很少在黑虎崖待着,坤行居时常黑着灯,一黑个把月极为常见。来站岗的小兵不会常驻,几日一换,一个门派的护法是他们极为重要的情报枢纽,故而跟护法有关的一切都必须严格保密,这之中也包括时常在门口站岗的可能会走漏消息的额外风险。
 
 
“……”
衣袂翻飞,齐鹭尧纵身越下,落地悄无声息。
门口空无一人。
面前森幽的大殿,大门赫然敞开,晦暗的烛光裹挟着巨大的阴影隐约映出。崖顶冷清,有缕缕青烟自阴暗处飘散,由于依托山洞而建,乱石嶙峋本就阴森可怖,此刻又是子夜,森寒彻骨,显得这诡异的黑虎大殿更加凶不可测。
养心殿,崖顶三居最高的教主之殿。……赵枭便居于此内。
……奇怪,没有守卫?齐鹭尧见门口空空,四下环视一圈,不禁微微蹙眉。只有在谈绝密的事情时赵枭才会把殿外的侍卫全部遣散,此番夜半三更急着召见我……究竟所为何事……
他双手抱拳,躬下身去,恭恭敬敬地对着漆黑的殿内一揖,朗声道:“启禀教主,属下齐鹭尧已到殿外,恭候教主指示。”
 
“……你进来。”
 
山洞里传来赵枭老戾的声音,带着些许清冷的回音。
“是。”
他颔首应道,直起身来,深吸一口气,缓步走进漆黑的养心殿。
 
 
“……”
殿内森暗,山里阴冷。崖壁上的燃烧着的照明火把一晃一晃,跳动的光亮拉长了身后的影子,犹如鬼魅在墙上起舞。
这养心殿,原名叫幽皇殿,不过那是在他修炼得走火入魔之前的名字。齐鹭尧记得似乎是入教第二年这里就改了名字,赵枭发现自己的狂病越来越厉害,已经到了影响他正常生活的地步,而处在黑虎崖最顶端常年清冷的幽皇殿对那时他的病情尚有抑制作用,于是把这里改名养心殿,意在养心养身,养好病情,延年益寿,称霸武林。……听到这个原因的齐鹭尧当时真是止不住地冷笑,这魔头,吃错药了吧,自欺欺人的本事还真有两下子,可惜你作恶多端,恶贯满盈,老天爷看你不惯,就是救命殿也救不了你这条狗命了。
崖壁上的火把到了尽头,大厅入口隐没在黑暗里,黑漆漆的大厅呈现在眼前。
齐鹭尧停住了步子。
他第一眼看见大厅里有两个影子,一个肯定是赵枭,另一个是谁……太暗了,他看不出来。
一种阴森的压迫感迎面扑来,赵枭幽深内力那种霸道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大厅,不可抗的威严在空中散去,子夜,阴气正盛,赵枭正盛。……纵然伴在赵枭身边就是他的工作,但每次接触到赵枭阴森的内力还是让齐鹭尧觉得不舒服。体内埋藏的青光真气被阴森的内力激得隐隐翻荡,他不得不调息着压制,不让内力的威势外露。伴君如伴虎,稍微一个不小心都会让面前这个多疑多虑的赵枭有所觉察,死无葬身之地,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在黑虎崖,齐鹭尧不是什么青光剑主。他是赵枭座下第一护法,得力顺手,依令办事。
“护法使者齐鹭尧,参见教主。”
他向殿内迈了几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恭敬地禀道。

“……”
赵枭坐在石座上,两只眼睛映出殿内火焰的幽幽绿光,冷冷的打量着殿下的人,右手拄在扶手上微微抵着颧骨,无动于衷,一言不发。
大厅太暗了,不是很熟悉这里的人冷不防一进来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构造。石座两侧放着两排石火台,幽绿色的火焰烧的半死不活,根本照不亮这偌大的养心殿。赵枭也没打算照亮这里,他不是个喜欢光的人,这点倒是和他的护法一拍即合。站在光里等于把自己完全暴露,齐鹭尧不敢,赵枭则是不想,……这天底下还没有赵枭不敢做的事。
“……”他微微眯起眼睛,一半脸被隐没在黑暗里,被森幽绿火着凉的半边眼睛狡黠可怖。
“……来得到快。”
“教主之命,属下不敢怠慢。”齐鹭尧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道。
“嗯……前些日子的伤如何了?”
这家伙要干嘛……?
“禀教主,属下已无大碍,谢教主关心。”
“哼……”赵枭冷笑一声,直起身来,抵着颧骨的右手也放了下去。……似乎是没有意义的冷笑,赵枭冷笑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齐鹭尧只见过他对他儿子好好笑过。至于对自己的部下,赏你个“哼”都是皇恩浩荡,如果收到这记冷笑的是朱无戒大概会一个响头磕到地上大喊“谢主隆恩”吧。
“……怎么样?你以为如何?”
赵枭忽然说。
“?”
齐鹭尧一愣。
啊?以为什么?
“呵呵……教主看中的人,那还有错吗?”
他正一脸懵逼,忽然旁边有人接话了。……无外乎他听不懂,这话不是跟他说的,接茬的声音是个女人,离得不远,他忽然反应过来当时进门看到的是两个人影。
这是那另一个人……齐鹭尧心想。女人?赵枭殿里居然会接待女人,真少见。
“你一直在秘密训练,没见过他。他是六年前我提上来的。”
“六年?……就这么个小子?”
奇怪,这人声音好耳熟啊……
齐鹭尧微微蹙眉,在哪里听到过吗?总觉得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人说话……
“护法,抬起头来。”
赵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齐鹭尧颔首:“是。”接着抬起了头,望向座上的阴森教主。
十二级台阶上的石座,赵枭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面色阴冷,外人看了定会吓得不寒而栗,不过已经司空见惯的齐鹭尧并没有多大反应。十二级台阶下,右边次客的位子前,站着一个女人,女人也在打量他。她身边正好是一个石火台,幽绿色的火光映亮了她的脸,一双丹凤眼里点缀着莹莹的绿光,本就危险的狭长眼眸投射过来的目光越发诡异,直让人觉得难受的紧。
“!?”
齐鹭尧的瞳孔猛地缩小。
“诶呀,教主,这小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啊!呵呵呵呵……”女子掩嘴笑道,笑声尖细。
【马……马三娘?!】
齐鹭尧吃惊地看着她,一时间怔在原地。

“护法,她是副教主马三娘。他入的晚,你走得早,你俩好像还没见过。”
赵枭淡淡地说,右手又一次拄在石座扶手上。
“……”齐鹭尧愣了一下,连忙再次抱拳行礼,“啊……属下护法使者齐鹭尧,见过副教主。”
马三娘呵呵笑了几声,上前扶住他的双臂将他拉了起来:“呵呵呵呵……你呀,是教主的护法,可不是我的护法,用不着对我行礼,也不必自称属下,咱们是——两个系统。”
……要不是知道这家伙的身份,我还真听不懂她在说啥。齐鹭尧尴尬地笑笑,双手象征性地抱了个拳:“副教主说的是,那在下就冒犯了。言语不周之处,还望副教主不要见怪。”
马三娘摆摆手,呵呵一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把记忆搜索了个遍,确乎自己离教前是没注意过这么一个人。
之前从没听说过他……倒是这小子小小年纪,能当得了赵枭的护法,还一当就是六年?
“……齐护法方才来时,真是吓了我一跳,直到你说话我才知道你已经进来了。”马三娘笑道,漫不经心地摆摆手,“见过走路没有声音的,没见过连气息都没有的,看齐护法的样子从容自若,也不像是刻意收敛,当真是……轻功了得啊。”
齐鹭尧微微眯起眼睛,嘴上习惯性接道:“哪里……副教主过誉了,在下这三脚猫的轻功哪里敢在教主面前献丑,您还是莫要拿在下玩笑了。”
“诶,好就是好,还怕别人夸奖不成?”马三娘笑笑,忽然垂了眼帘,眼神也不经意间变了味,“当然了……这不好就是不好,也不能怕人说道。齐护法的内力似乎不强呢……是修炼不勤呢,还是真气不精呢?”
“……副教主见笑了,在下的确武艺不精……惭愧之极。”
“不不不,齐护法误会我的意思了,武艺嘛,说白了都是些拳脚功夫,若是内力深厚,普通的拳法也能使出不小的威力……但是齐护法内力似乎不算强手?”
“……副教主果然犀利。在下都要无地自容了。”
“别沮丧嘛。能做的了教主大人的护法,想必很有两下子,要不亮出两手来看看,我给你指点一下?”
“……”
齐鹭尧脸侧不禁挂上了一滴冷汗。
马三娘笑的咄咄逼人,双眼盯着他,大有不肯罢休的架势。
真气不精?不好意思,是最精炼的青光真气……亮出来必死无疑啊。齐鹭尧面上不为所动,心底却被狠狠揪了一下,她为什么有针对我的意思……在她看来今天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啊?难道她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他心里咯噔一下。
我哪里暴露了吗……
我没在她面前出现过啊……!
……等等,不对,她要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怎么会不跟赵枭说呢?在我来之前她就已经在这里了……齐鹭尧一皱眉,赵枭要是怀疑了我的身份,我不可能就这么进的了养心殿……若是如此,她这一出,恐怕就是单纯地想诈我?……卧底的身份通常是不能暴露给外人的,这样直观地把脸露给我太过危险,想要确认一下我的身份也无可厚非,但是今天的会面不是赵枭策划的么?她所做的一切没有允许真的可以么?……或者说这样诈我其实是赵枭的意思……?
“……”
齐鹭尧抿抿嘴。
……那不好意思,既然如此,我可不上这份闲当。
心思虽然百转千回,可直观的表现也不过是沉吟了片刻而已。齐鹭尧勾唇一笑,微微颔首:“副教主好意,齐某人心领了,不过前些日子出门执行任务,遭遇些山匪受了些伤,教内巫医讲近几日避免大动真气,只好等到下次了。多谢副教主厚爱。”
“你……有伤在身……?”这气息藏匿得如此绝妙,可不像是受过伤的人啊。
“对,前日刚归教,教主还亲赐了药。”我说的也是实话啊,不过只实了一半而已。
马三娘不自觉地皱起半边眉毛,该死,还是被他找到了借口:“哦……?山匪?哪里的山匪敢伤你?齐护法又是如何受的伤?不妨说说,下次我途经那里也好多个心眼,女儿家省得重蹈覆辙。”
哼,堂堂护法出门被山匪击伤,你当我傻吗!赵枭可就在这里,不妨说说细节如何?
“……”
言多必失,一旦她真的去考证一下,或者根本不用,只需要抓住他编故事途中的纰漏加以质问,露馅只是迟早的事。齐鹭尧心下笑笑,好你个马三娘,到底也是卧底,心思转的快赶上徐虹良了。不过对不起,比起他来,你果然还是差了一点。
“副教主此话何意?”齐鹭尧就在等她踩进陷阱,淡淡一笑,“在下就算再不济,好歹也是堂堂护法使者,承蒙教主厚爱,掌握着教中大小机密。副教主这是要打探在下的行踪吗?……在下重任在肩,不敢自作主张,能冒昧的问一句,副教主要在下说出行踪这件事,教主同意了吗?”
“!”马三娘一怔。
“齐护法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堂堂副教主没资格盘问你一个小小的护法使者吗?”
“副教主息怒,在下不敢。……只是教中严令,护法掌管教中之大小事务一律严格保密,在下平日莫要说行踪,就算每天见过何人经手何事,都是半分不敢泄露的。在下平日都只呈报给教主,突然间被第三人盘问起来,有些莫名紧张。”
“所以你要说什么?顾左右而言他,你这紧张究竟是因为要保密,还是根本说不出口啊?”
“副教主说笑了。去过何地,做过何事,公事公办而已,有何说不出口。只是在下汇报向来只对教主一人,突然间副教主盘问在下,这……这严格保密的东西,怎么一下子能够任言了呢?万一这行踪能够被别有用心之人挖出些机密之类,责任怪罪到在下头上倒是小事,万一教主因此受了牵连,副教主,您可担待不起啊。”
“齐护法话里有话?这别有用心之人可是有所指代不是?说一半留一半,言无明无不明,我看——你可别是在怀疑我吧?”
“啊,不敢不敢,不是副教主,自然一切好说。只是我教在外一向树敌众多,万一副教主周围有眼睛藏在暗处,到时候您可还说得清楚?人心隔肚皮,君臣不密则失国,在下实在是……不得不防啊。”
“……”马三娘咬咬牙。
齐鹭尧抬眼,幽绿色的火光划过,眸底闪过一丝狡猾:“……方才,副教主也说过,您和在下是两个系统。在下常年跟随教主身边,从未见过副教主,想必在下所为之事不属于您负责之范畴。……副教主为何对在下如此感兴趣?若是想为教主分担教中重担,还请不要为难在下,待到您和教主商榷完毕,教主将此事权利交于您手,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住口!”
马三娘吓得瞬间冷汗都出来了,当即厉声喝道,怒目而视。
“……”齐鹭尧意味深长地笑笑,抱拳作揖,“冒犯了,莫见怪。”
齐鹭尧只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想把赵枭搅合进来打压她,哪知他这一胡言乱语真的说中了马三娘的心思。……七剑合璧,杀了赵枭,取而代之,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眼看着这小子再说就变得不妙,马三娘顾不了那么多下意识张口喝住他。喝完才觉得,不对啊……这不成了不打自招了吗……
……这婆娘看来,是真有这个心思不成?齐鹭尧低着头,不由得笑了笑。赵枭啊赵枭,你这眼还真是瞎的很,牛老三和庞奔打得火热,朱无戒贪生怕死不成气候,你们父子关系不和,我想要你的命,你的卧底野心和你一样大……哈哈,你这魔教不覆,可就当真活见鬼了。
“教主,属下刚才失态了……属下该死。”
马三娘连忙转身,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齐鹭尧见状,也单膝跪地,对着赵枭一抱拳:“教主,属下方才只是与副教主玩闹,望教主恕罪。”
……深夜把我叫来只为了让我俩见一面,马三娘对于赵枭来说一定不是一般的部下。要他这么简单怀疑她应该是不可能了,还是赶紧顺着她说,免得这老贼太过信任她而觉得我蹊跷……
“……”
赵枭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一直都平静地望着下面的两个人,不动声色地扶着额头看着这出闹剧,一直未发一言。直到二人抱拳行礼时才放下右手,一副面孔看不出情绪,随意的挥了挥:“行了,起来吧。”
“多谢教主。”二人颔首谢恩,站了起来。
赵枭从石座上站起身,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黑氅末摆拖在地上,整个人被森幽的火光打得明明暗暗,更显可怕。……台阶下二人不敢说话,静静地等着这个暴君开口,哪怕是已经爬到副教主和护法使者这个职位上的二人,对上赵枭,说不害怕那也是假的。
赵枭又笑了,一贯骄傲的冷笑,这次还带着几分得意。
“马三娘,这回你该知道,孤王为什么要选这么个弱小子做本王的护法了吧?”
“!”
齐鹭尧一怔。
“是的,教主。”马三娘颔首回答,面上是客气的笑,“齐护法的口才令人钦佩……果真少年英才。小女子自愧不如。”
“他可不光一张嘴。”赵枭哼笑一声,“……行了,这回,我说把这件事交给他,你该没什么异议了吧。”
“全凭教主做主。”马三娘抱拳一揖。
交给我?什么事?齐鹭尧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眨眨眼,正对上赵枭看向他的眼神,深邃,审视,意味深长。
齐鹭尧一愣。
“护法,孤王有新任务交给你。”赵枭目光一凛,轻咳几声,“三日后,武林盟主要在济水城办一场集会,你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
“那就交给你了。你代表我教出席吧。”
“——!?”
齐鹭尧一惊,惊讶地看着赵枭:“……这……教主?”
“邀请函不用担心,我想办法弄来。”马三娘一旁发话了。
齐鹭尧瞪大眼睛,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不……教主,这种集会我们不是一般都不参……”
“今年本王改变主意了。”赵枭有些不悦地皱眉,似乎在说你不应该问这么多,“当然,让你去也不是为了出席武林集会那么简单。你要去找一个人,谈妥一件事,谈判这种事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哦,原来如此,是想和别人见面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啊。齐鹭尧恍然大悟,同时又不禁心下疑惑了起来,什么人能让赵枭如此大动干戈,专门破例出席武林集会也要和他谈判?
“属下明白了。那么属下要找谁?谈什么?”
“……”
赵枭张了张嘴,说了三个字。
大殿幽暗,绿火阴森。
齐鹭尧猛地瞪大眼睛,瞳孔缩小,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碰——!”
“?!”
门被重重关上,木板撞击墙面发出一声闷响。架子上的苍鸿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飞起来,警惕地回头看去,却见自家主人无力地靠在门板上,喘着粗气,眼神异样。
“?”主人怎么了?黑鹰奇怪地眨眨眼。
我得赶紧把这些事告诉虹良少侠……
马三娘……三日后的集会……魔教和胡一刀联手……这些,这些,都得告诉他们……
齐鹭尧摇摇晃晃起身,踉跄几步来到桌前,随便扯了一块信布,抹了几下墨就要写。
“……”
笔尖提到信布上,他又定住了。
齐鹭尧伏在桌上,喘着粗气,满头的细汗,两侧的垂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长长的鬓发止不住地颤抖着。
右手在发抖,笔尖的墨凝结出来,滴在信布上,他却一个字都写不下。
 
【“鹭尧!快跑!”】
【“你这个笨蛋!你打不过他们的!”】
【“我要,杀了你……!”】
【“何必呢?你会死的!你会死的啊!!”】
 
【你怎么还没有死……】
【“你怎么还没有死……”】
【你他妈居然还活着……!】
【“你他妈果然还活着……!”】
【——胡一刀!!】
【“小杂种!今天别想活着躲开你胡爷爷的阎罗刀!!”】
 
“……”
齐鹭尧咬紧牙,咯咯作响,握着毛笔的手渐渐攥紧,另一只手狠狠掐着桌子侧棱,整个人恨得发抖。
 
好……
好极了……
我还以为这次错过了,就没机会杀你了……老天有眼,又叫我遇上你……
……胡 一 刀 !
齐鹭尧微微抬起头,眼睛瞪的可怕,眼角血丝爬满了眼白,目眦尽裂。
 
“……我一定叫你……不得好死……!”
 
 
……
“苍鸿,不要把小二带回来了。你去找它,然后让它带路,由你把这封信带给少侠。一定要注意隐蔽,不要被魔教的人看见,懂么?”
黑鹰扑扇了两下翅膀,啄啄身上的羽毛。
齐鹭尧点点头,拍拍它的脑袋:“回来时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任何人跟踪。这两天不要去找我,我不想暴露位置,不想暴露给任何人……回来了就在坤行居等我,听到吗?”
苍鸿又拍打了两下翅膀,展翅从窗户飞了出去,留下一声响亮的鹰啸。
“喳——”
……对不起了,各位。这件事,我必须一个人去做。
我必须亲手杀了他。
齐鹭尧望着苍鸿消失的方向,目光复杂。……半晌,他取下木棍,将窗户放了下来。
 
【——“我已回教,近日事多,暂时无暇联系。小别几日,勿念。”】

【伍】
清晨,朝阳初升,灿金色的光芒刺破地平线,积雨的阴云尽数散去,晴日明媚,天朗气清。
殷蓝骑着一匹棕马,独立驻足,在关外原野上静静地放目远眺。身下马儿有些不老实,殷蓝一勒缰绳,昂首便打了一声兴奋的响鼻,脚蹄四下踏了踏。
“乖,再等等……”
她面色忧虑,声调柔软,轻轻摸了摸马背上的鬃毛。
下关临近西北,干燥不已,昼夜温差大,一早一晚和正午相比简直不在一个季节。此刻正是清晨,朝阳正好,空气中还弥漫着无法忽视的寒意。殷蓝轻叹一声,背后的宝剑反射着金色的冷光,微微搓了搓胳膊,自嘲一笑冰魄剑主居然怕了这点凉意,当下不禁懊悔出门时怎么就没听虹良的多加一件外套。
“蓝儿!”
……正想着,背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殷蓝回头,不出所料看见白衣少侠骑着马正向她走来,手上抱着一件褐色的披肩,及至身侧,“吁”地一勒缰绳,扬手将披肩扔给她。
“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殷蓝噗地一笑,接他手上的外套过来。
“听水生说你就这么出来了,知道你果然是没听我的。”徐虹良责怪地蹙眉,看着她这次听话地把披肩穿上,“你体质阴柔,对寒冷不敏感,但并不代表不会着凉……女儿家还是要多打理自己的身体。”
“好,好,打理身体……徐少侠说别人真是头头是道。”殷蓝系上披肩领口的细绳,偏头去笑徐虹良,“你啊,看看你自己的黑眼圈,你整张脸都写着四个字‘我没睡好’呢,怎么不知道打理自己呢?”
“……”
徐虹良一时语塞,微微垂下眼帘,又转回头去望着远方的平野:“……睡不着。”
殷蓝看着他,愁眉不展,眼窝下淡淡的青黑很是显眼:“我还不知道你呀,一点不对一想一晚上,那能睡得着吗……你心里装的事太多啦。”
徐虹良挠挠头,长叹一声:“是,谁让周围的家伙们都不省心呢?”
“是不省心,但是呢,他也差不到哪去,你也好不了多少。”殷蓝笑笑,身下马儿原地踏了几步,“我就知道你在跟昨天的黑鹰传书较劲,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谁都不是傻子,更何况他……可不比你徐虹良差劲啊。”
“……”
徐虹良呵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虹良——蓝儿——”
忽然,老远传来女人的喊声,又尖又亮,声音熟悉。
二人一怔,对视一眼,心下明了,瞬间各自把刚刚的表情收敛了起来。殷蓝一夹马肚,轻喝一声“驾”,身下马儿向前跑去,徐虹良象征性地一甩缰绳也跟上了几步。
“三娘——”
老远奔来的人影,一匹棕马,一顶斗笠,瘦弱的身形一眼看便知是个女子。脑后发髻扎得整齐,背后紫色宝剑煞是抢眼,如此美丽的少妇竟是个剑客,真叫人感叹武林佳人辈出。……当然,这美丽的少妇还是条毒蛇,如此便不是外人能看出来的了。
“蓝儿!”她一勒缰绳,“吁——”一声在殷蓝身前住了马。殷蓝一副欣喜的样子看着风尘仆仆的马三娘,高兴地笑道:“三娘,你终于回来了!此番走的可久,真叫妹妹我想得紧啊!”
“蓝儿妹妹,我也想你啊!这不是马不停蹄的就赶回来了吗!”马三娘扶扶斗笠,与殷蓝笑作一团。忽而看到了后面跟来的徐虹良,“虹良!你也来了!”
“三娘,辛苦了,一路如何?”
“好得很,放心吧!倒是你们居然都来接我,是来等我马三娘的呀,还是借此机会出来鸳鸯作乐的呀?”
“……三娘!一见面就拿我开涮!”殷蓝佯装怒道,一勒缰绳,“虹良,你听到没?下次可不好再给我送衣服,怕是要被人嚼舌根的呢!还是让我冻死在大西北的早晨算了!”
“哈哈哈……蓝儿妹妹,我说笑的,你可不要生姐姐的气呀……”马三娘笑笑,赶紧上前讨好装模作样的殷蓝。徐虹良摇摇头,满脸无奈,一甩缰绳跟在后面,三人策马向着关内走去。
 
……半个多月前,马三娘以“出来这么久一直也没有回娘家去看看,老母亲病了这次一定得回去一趟”为由,暂时离开了七剑五人。但是和黑衣朋友确认过的徐虹良心里清楚,她哪里是回娘家,是回黑虎崖去了。近几次战事紧凑,情报零碎,她传不出去,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徐虹良斟酌再三,实在不觉得她拿到了什么太重要的消息,再加上现在还不是拆穿她的时候,不欲打草惊蛇,干脆就放她离开。后来又是争斗又是转移,落脚地不断地变,马三娘赶来归队却总是赶不上徐虹良他们到处乱跑的速度,再加上沙丽当时也在队里,他们也算半个故意,一来二去就直直拖到现在。
“回娘家?也算吧,黑虎崖可不就是她娘家吗。”语出庞奔。
……他记得在把这件事跟黑衣朋友说了以后,他皱眉思索,沉默不语,无言了足有半分钟之久。明面有徐虹良盯着,暗里有齐鹭尧看着,马三娘这阵子实在是没什么大动作,那是有什么情报要呈上值得她专门跑一趟黑虎崖呢……
“按说这种事对于卧底来讲是很危险的,秘密线人一般会尽力避免和大本营接触,很容易出事。”他抱着胳膊靠在窗边的墙上,右手抵着下巴,斗笠上的黑纱把脸遮的严严实实,“除非是非常重要的情报,她不敢用黑鹰传书害怕泄露,所以要当面说。毕竟黑鹰的传信很容易半路截获,我就把我们教的鹰打下来过好几次……”
“再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不知道这只黑鹰飞进黑虎崖以后是谁会看到密信上的内容。”殷蓝一边接茬道,“你们教的传书,总不会是每一份都第一时间给赵枭看吧?她虽是赵枭的线人,恐怕黑鹰送来密信时也没法区分这是谁的情报。”
被你说中了,事实上魔教的密信基本都是我负责的……黑衣人尴尬的咳嗽了一下,护法使者的身份在某些时候真是挺好使。这一下却忽的开了窍,黑衣人睁大眼睛,猛地想起了什么,一个愣神从墙上直起了身子。
“等等,殷宫主这么一说……她莫不是在提防赵燐升……?”
“赵燐升?”
虹蓝二人眨眨眼
“对,她与赵燐升一向关系不合,她的卧底行动是赵枭派给她的,但赵燐升一直觉得她居心叵测,处处与马三娘敌对。”黑衣人摸摸下巴,“赵燐升为一教之少主,权力很大,任何消息只要他想看没有看不了的,马三娘此番很可能是为了提防他……否则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有道理……”殷蓝几人面面相觑,若有所思。
“……”
徐虹良皱皱眉,一手抵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有道理……】
【可是……果真如此吗?】
 【这一切未免也太简单了些,为何总感觉哪里不对呢……】

“三娘!你可回来了!来来来快进来!”
缰绳交了小二,三人从堂下进到客栈里面去,却见易水生从二楼迎了下来,揣着双手一副热情的样子。虹蓝二人对视一眼,看着马三娘和易水生相互寒暄着进了客房,心下明白了什么,不禁苦笑一声紧随其后——
果然,庞奔臭着一张脸,抱着剑坐在房间角落。
“这……大奔兄弟?”马三娘眨眨眼,歪头看着他。
“诶诶诶,三娘,你就别管他了。”易水生苦笑着打哈哈,把马三娘按在座位上,端起茶壶沏上一盅水,“这家伙大早上被我们叫起来,不爽得很……晾他一会就没事了,哈哈,不要理他,咱们说咱们的。”
“是吗……”马三娘又打量了庞奔几眼,半信半疑地嘟哝,不料却收了一记赤裸裸的白眼。
“哈哈……这个大奔,真是的,三娘,说我们的,说我们的……”殷蓝赶紧坐在马三娘眼前堵住了庞奔,讪笑着打哈哈。
徐虹良扶额。……出门前就交代了庞奔,不高兴归不高兴,收敛好不要被马三娘看出来,他前脚走易水生还在不断开导他,现在看来,说的都白说了。不过庞奔就这性子,徐虹良也知道强求不得,从昨天沙丽走了以后就黑着脸一副别招惹老子的模样,这汉子其实早就气得冒烟了只是不想给沙丽看见。心上的女孩因为马三娘哭的那么惨,还指望庞奔能对她摆出多好的脸色?庞奔不是齐鹭尧,没法把自己伪装的那么好。更何况,人生如戏似齐护法,提到胡一刀,不也照样跟个疯子似的吗。
“大奔兄弟这火气真邪门啊……”
“他只要一起得早就那样,今天大清早就被我们揪起来,正气着呢。”徐虹良抽出凳子在桌边坐下,边回过头去,“喂,大奔,叫你早起也是为了给三娘接风,你可不许再对她发脾气了,安静消火啊。”
“哼。”庞奔抱着剑,扭头看着窗外,顺带又瞪了她一眼。
马三娘讪笑几声,尴尬得很,连道几句“无妨无妨”。
太阳升起来了。晴空明朗,天际无云,金色的光影从支起的窗下投进来,明明暗暗的方格缓慢移动。干燥清爽的上午渐渐热了起来,旭日正好,今天应该是个晴朗的日子。
“虹良,眼下三娘也回来了,你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易水生沏了水递给徐虹良,顺势问道。
“……”
他接过,皱起眉头。
“说来,这一个月被各种围追堵截,把咱们的原计划都打乱了。”殷蓝抿了杯中水一口,“谁还记得咱们一开始是要去干什么?
“你们定你们定,我不掺和。定下了告我一声。”易水生摆摆手。
这个问题,徐虹良思考了一晚上。……马三娘回来了就意味着他们不能再随时跟朋友见面,也不能随机应变改变行动了。眼下他们最该去做的事情就是寻找剩下的两把剑,事实上队里有个卧底他们也不能做别的,可是徐虹良不放心……一想起那张莫名其妙的密信,寥寥几行,什么有用的都没讲,唯一的信息就是他要暂时断掉跟自己的联系,他就总有一种笼罩在心头的不祥感觉散之不去。
小别几日,勿念。
……开玩笑吗你?
徐虹良眉头深锁,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
马三娘默默地看着一言不发的徐虹良,眼睛微微一眯,一丝狡黠的光闪过。
“说起来,虹良,我这次回娘家,倒是听说了一件不得了的事。”马三娘放下茶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你们知道后天武林盟主要在济水城办一场集会吗?”
“知道。”殷蓝点点头。
易水生一脸懵逼:“什么?什么机会?”
“什么机会啊!是武林盟主许至臻要办的武林集会,就在济水城。”殷蓝眨眨眼,“真的是诶……算算日子,都快开了,后天就要开了。盟主府上的人还给虹良送过邀请帖呢,只不过没敢明面上送来罢了……也是可笑。”
“诶——是吗?!虹良收到邀请了?”马三娘故作惊讶。
“嗯,他们的人偷偷送来的。没敢正大光明呈上来,怕撞到魔教的人。”殷蓝笑笑,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不过我们谁都没当真就是了,这种集会,惺惺作态,少去为妙。”
“……”
想说啥?
徐虹良挑眉,奇怪地看了马三娘一眼。
要说为什么盟主府的人会给被追杀中的徐虹良送邀请,其实也不难理解。七剑的名号在江湖上是相当响亮的,从徐虹良父辈就广为传颂的名声哪是口头说说那么简单,徐虹良虽不过是一十七八岁的少年,然背后那把长虹剑可有相当的分量,就算是正在被魔教追杀,七剑还是七剑,就算各个武林门派碍于魔教势力没有敢出手相助的,表态口号倒是全部倾向于七剑一方。故而要想办一场武林集会,在江湖上有相当名头的七剑是一定要请的——就算只是做做样子也还是要把请帖送到的。徐虹良冷笑一下,又不敢得罪魔教,又还想标榜正义,什么都想干的结果就是什么也干不成,这种伪君子聚在一起人模人样相互演戏的集会我还真不屑参与……有这时间我怕是早已把七剑传人找齐了罢。
“诶呀……幸好你们没打算去,还是虹良有远见啊……”马三娘夸张地舒了一口气,看上去心有余悸的样子。
“我此去打听到啊……魔教打算出席这次武林集会呢,派出的代表,就是赵枭座下第一护法,齐鹭尧!”
 
“——?!”
 
徐虹良一愣。
殷蓝和易水生也瞪大了眼睛,连带角落里的庞奔,大家都是一个怔神,又不约而同的收敛了一下。
徐虹良眨眨眼,赶紧把一瞬间的惊讶收起来,转而看着马三娘:“等等……魔教?赵枭?”
“对。”
把刚刚众人反应尽收眼底的马三娘不动声色,轻轻点头。
徐虹良微微一皱眉头:“魔教对这些武林集会不是一贯不屑一顾的吗……许至臻怎么会邀请他?”
马三娘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一众几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心思各异。
难道……他这回没骗我?
徐虹良摸摸下巴,眉头都皱成了一团。近日事多,无暇联系,小别几日……是在说这件事?他是真的忙?
那他为什么不直说呢,这样语焉不详的是要干什么……
“武林中所谓正派与魔教基本不相往来,魔教也不屑与介入武林争斗……赵枭这次一反常态,莫不是另有所图……?”殷蓝蹙眉,余光看向徐虹良。徐虹良瞟她一眼,摇了摇头,疑点太多不清不楚,他脑子里也跟团浆糊没多大区别。
马三娘暗自一笑,嘿嘿,踩进坑里了,老娘就怕你们不往这想呢。
“我得到一些江湖传言,也不知道可不可信……”她摆出一副忧虑的面孔,竖起一根手指,“有传言说,赵枭想借着这次机会跟哪个门派谈判,联手围追堵截咱们,要不是想有这个念头也不会参加这次集会了。……虹良,前一阵子天月门搅腾的挺欢的,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这次会不会是他们?”
“……不知道……”徐虹良咬了咬唇,轻轻摇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毕竟当时离开天月门是因为朋友点燃烽火台伪造神迹,至于司空门主究竟有没有放下跟七剑的过节,恐怕得看心情?这就他妈只有天知道了。
“天月门……是胡人宗门啊。”易水生皱皱眉,不明所以地摸摸鼻子,“中原人的武林,会请胡人的门派?江湖讲究的就是个井水不犯河水,许至臻许盟主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我听说是个北边过来的门派来着。”马三娘转转眼珠,右手食指敲着下巴,“我还真是不知道胡人的那些事……反正听的最多的就是天月门天月门,没听说过别的宗门和中原武林有交集……可是,传言就是如此,赵枭要借此机会和一个门派谈合作,如果北边有门派过来,这个天月门实在是不得不防啊。”
“……”
易水生想翻白眼的冲动都有了。他跟殷蓝对视一眼,后者脸上挂着无奈的汗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魔教要借武林集会这个机会和天月门谈合作了,你的这个消息已经传达到了,这么一遍又一遍地说是嫌在座的都是傻子么……要不是知道你是魔教卧底我真该问你一句你这么多传言都是从哪打听到的。妈的智障。
马三娘是想说魔教借这个机会和天月门谈了合作?徐虹良看着像个小丑一样拼命暗示的马三娘,若有所思。说得如此直白……难道赵枭想让我知道他已经联手了天月门?他为什么要让我知道?是想让我参加武林集会?难道是给我挖了个坑想借此一网打尽……可是武林集会上那么多名门正派,就算不敢跟魔教对着干,总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七剑被毒害,万一激起众怒场面会一发不可收拾,赵枭就是再嚣张也不至于是个傻子……不,这不划算的买卖不是赵枭的风格。
徐虹良皱眉,他是为了什么?如此让马三娘暗示我要参加武林集会,目的何在?
再者说来……徐虹良端起茶盅,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当初谈天月门谈不妥,或者说天月门跟七剑有过节,是因为司空门主想要青光剑祭祀镇坛,剑是剑客的生命,而祭祀要经历毁灭性的淬火,等于折煞七剑,必定双方都不会让步。可是现下真相大白,青光剑镇不住祭坛,司空门主被骗了,而骗子逃之夭夭,按理说天月门没理由继续跟七剑过不去……青光剑都没必要了还围堵七剑做什么?魔教又不是什么名声好的门派,若非万不得已谁想跟他合作,而且硬要说的话天月门还和魔教有过节……看那天月门主也不是什么欺软怕硬之辈,对此等卑鄙之事估计也并没有太大兴趣……
那,是为了什么呢?
徐虹良皱眉。
这样期待我出席武林集会……
如果确实没有什么必须要去的原因,我干嘛要上你这个当呢?
马三娘总把北边过来的宗门挂在嘴上,不是天月门的话还有哪个门派被我们给得罪了呢?非要上赵枭的贼船……七剑一贯行事磊落,不曾与蛮胡人有过节呀……
 “——!”
徐虹良猛地一怔。
等等?
不曾与蛮胡有过节……
不曾与蛮胡有过节……
……不曾……
 
【……胡一刀……是不是蛮胡人?】

这个念头吓了徐虹良一跳。他的瞳孔不经意间缩了一下,抵在唇上的食指微微地颤了颤。
“?”殷蓝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不动声色地偏过头去,投以他询问的目光。徐虹良余光看向她,眼神里没什么意义,他大脑在飞速运转,心思不在面前殷蓝的身上。
胡一刀……会是他吗?
马三娘拼命暗示北方来的胡人宗门……胡一刀正是天月门跑出来的……
……对了!如果他想参加武林集会,必然是以代表一个宗门的名义才能获得邀请,虽然司空门主已然与他再无关系,可许盟主又不知道这件事……
况且他与朱无戒又确实是联手了……毋庸置疑……
难道赵枭想借着这次机会把这种联手变得顺理成章?
这就说得通了……徐虹良一笑,赵枭啊赵枭,最后你还是信了胡一刀的鬼话,十年前屠月魔谷就是因为你信了胡一刀,结果你两败俱伤,这次你还敢相信?他坑不坑你暂且不说,我就不信你这回还能屠了盟主府!可笑,为此还专门派了你的护——
“……”
他嘴角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等等……
我已回教……
近日事多……暂时无暇联系……
小别……几日……
“……”
有什么不好的预感被应验了,徐虹良的脑袋“轰”一下就炸了开来,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他回过神来,映入的是殷蓝关切的眼神,一双大眼睛担忧的问他“怎么了”。
“等等……三娘……”
徐虹良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怔怔地望向马三娘:“你刚刚说,赵枭派谁去谈判……?”
马三娘不明所以的眨眨眼:“赵枭的座下护法,那个什么齐鹭尧……当然我也是听说的……怎么了吗?”
“……”
徐虹良的眼神凝滞了。
胡一刀会去……
他也会去……
没有带信来,反而是带了他的黑鹰来的小二……
小别几日……
【你——难道要——!】
“……”
他敛了目光,眼睫轻颤,双眼隐到刘海底下,看不清是何表情。
“虹良?怎么了?”易水生眨眨眼睛,不明所以地问。
“虹良?”殷蓝轻声唤他,双眸里盛满了担忧。
“不好意思……我……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
徐虹良捂着胃站起身来,撤步不及时被闪了一下,后脚跟“咣啷”一声踢到了脚下凳子。殷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他晃了一下这才站稳。易水生有点紧张,跟着站了起来:“虹良?你怎么了?胃痛?给我看一——”
“不用了……我去一趟厕所先、你们聊……”徐虹良垂着脑袋,摆摆手,逃也似的走了。殷蓝殷蓝一脸担心,扶着他的胳膊回头扔下一句“我扶他去”就一起消失在了客房门口,全然不顾后面易水生慌张而不明所以的“诶诶啊啊”的招呼。
“蓝儿!他去男厕啊你跟着干啥去啊!”
易水生跑到房间门口大喊,无奈的看见已经找不到两个人的影子了。……妈蛋,跑的真快……
“这两个家伙!共事最久了不起吗?!连上厕所都……你们还没办事呢啊到底还是男女授受不亲啊先祖啊这成何体统……”
“……”马三娘看了一眼二人消失的门口,易水生念念叨叨地走回来边走边感叹世风日下,庞奔一脸懵逼抱着剑坐在角落,徐虹良提到的凳子还放在地上……她忽然挑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徐虹良,你好聪明,我真庆幸有你这样聪明的七剑之首。
要不是你的这份聪明,我又该怎么算计你呢?
——这是一个只有你能咬到的饵啊。
 
 
【你过分了吧……】
【遮来掩去,藏着掖着,你把我当什么?把我们当什么?】
【齐鹭尧,这回,你真的惹恼我了……!】
“虹良,到底怎么了?你想明白什么了?”
殷蓝跟着徐虹良一路跑到客栈后的小树林里,徐虹良扶着树平复呼吸,殷蓝站在旁边,着急地问。
“……”
徐虹良微微粗喘,眉头皱成一团,一手扶树一手叉腰,眼睛微眯。……他在生气,而且还是很生气,殷蓝抿了抿嘴。她也猜到了个十之八九,但她理不清楚,事情太多,杂乱无章,每个人都欲言又止,表面下的真相不被说破,只需要一个人捅破这层窗户纸——
“蓝儿,盟主府送来的邀请书,你还没扔吧?”
徐虹良扶着树插着腰,冷冷的问。
殷蓝一怔。
……盟主府的确曾经暗地里给徐虹良送了邀请函,是在一个即将熄灯就寝的夜里,为了避人耳目那送书的人甚至穿着夜行衣。徐虹良嗤笑一声,出于礼貌还是收下了,转身跟殷蓝调侃送书的胆子都没有还有胆在集会上宴请我,当真可笑,本来也不打算去故而随手就要扔。殷蓝觉得这种东西还是不要乱扔的好,让别有用心之人捡去徒添风险,徐虹良就给了她让她随便处理。现在想来,心细如殷蓝,多半是还留着未扔。
“……在……怎么了?”果然。
“拿出来罢。”徐虹良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咱们后天去济水城……既然邀我,何故不去。”
殷蓝一惊:“不行!虹良,马三娘今天三句不离武林集会,明显就是要你往火坑里跳,魔教很可能在那里埋好了陷阱等着你呢!你……”
“就是埋着棺材等我我也得去啊!”
徐虹良扭头,皱着眉毛,盯着殷蓝,暗暗咬牙。
“……?”殷蓝眨眨眼。
“没有什么天月门,有的只是胡一刀!没有什么赵枭,赵枭派去的是他的护法!”徐虹良眉毛皱成一团,“蓝儿,你还记得他的传书是怎么写的吗?无暇联系,小别几日,要真是因为一个武林集会,他为什么不直说?还有,传书的不是小二,是魔教的黑鹰,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若不是怕我们跟着小二找到他的行踪,他何必多此一举?语焉不详,神神秘秘,如果说去的人是胡一刀,你还猜不出他要干什么吗?”
“!”
殷蓝的瞳孔骤缩。
“你是说——!”
“……我见过他瞪胡一刀的眼神,你也见过他和胡一刀对砍。撞上这个人,你别指望他还能剩下什么理智。”徐虹良咬咬牙,看着殷蓝惊恐的脸色,“不要忘了,蓝儿……他的雨花剑,可还没还呢。”
“……”
两人站在树林里,静默良久。
客栈二楼,马三娘和易水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着,沏着茶水,焚着淡香,眼角是掩饰不了的笑意。

【陆】
【“鹭尧,你等等。……你把这个收好。”】
【“这……这不是……!”】
【“拿去吧,拿去吧……你拿着它我才放心,世事凶险,你一个人在外面,我放心不下……”】
【“小鹿,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这玉我不能乱拿,这是你唯一——”】
【“——你也是我唯一啊!”】
【“……”】
【“我以前以为我有很多东西,从小就有,一直都在,让我觉得我幸福的不行……直到一件件地都丢光了以后我才知道,我拥有每件事都是唯一,绝无仅有,仅此一件,没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哈哈,这种一夜之间变成穷光蛋的感觉……”】
【“……小鹿……”】
【“我的唯一失去的够多的了,剩下的我也守不住几件……鹭尧,比起这岫岩碧玉,我更愿意把你留下,你此去凶险,只身犯难,往后不知还能不能得到你的消息,你带着它,就跟我陪在你身边……是一样的……”】
【“……”】
 
【你要回来,你带着我的玉,你得回来还给我。】
 
【咱们说好的,你得回来,无论生死……】
 
 
——“护法,少主来了。”

“!”
齐鹭尧一惊。
被门外的通报从假寐中猛一惊醒,起得狠了有点发懵。……齐鹭尧甩甩头,好在护法大人的场面功夫不是一般的厉害,一边直起身子,一边忍着眩晕等着眼前的雪花点过去,一边还两三下把桌上东西一股脑收了起来,且不说稀里糊涂的一团都塞到了哪里,反正再看桌上是一干二净。他扶住桌角,晕眩渐渐褪去,直起身来,整整衣服,重新把笑意染上眉间,这才神色自若地望向门口:“……少主来了?请进吧。”
“吱呀——”
门被下人恭恭敬敬地打开。
屋外阳光争先恐后地闯了进来,门框放进来的暖色阳光就着门槛在地上扫出一个不小的扇影。一双锦缎矮靴踏进屋中,轻微的“噔哒”声,正面拖出面前之人长长的影子。
齐鹭尧笑笑,双手抱拳躬下身去,冲面前的人行了一礼。
“少主。”
“……”
少年两三步踱进屋子,站定,不语,微眯双眼。
坤行居修筑在悬崖边上,窗口朝西,现下正是早晨,屋中不见阳光。……高挑的魔教少主站在阴影里,肩甲皮带,深朱披风,一双冷冰冰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躬身行礼的护法,好像来的不是别人的居所,而是什么例行视察的魔教水牢。
齐鹭尧抱着拳,满目恭敬,神色自若,胸腔里的“咚咚”声倒是越来越响。
……刚刚慌乱间收起来的东西被扔到了床底……大概?
他来干什么……?
高挑的少年面色冷峻,四下打量,漫不经心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双眸目光冷冷地在屋中扫来扫去。那副多疑的样子,跟他爹真是如出一辙。
他来得太寸了……
齐鹭尧低着头,不动声色,肚子里条件反射地开始编瞎话。
“你们出去吧,把门关上。”
沉默片刻,面前之人忽然沉声说道。
屋中侍从俱是一怔,望向齐鹭尧,却见这位坤行居主人都恭敬地弓着身子默不作声,当下明白了什么,赶紧深深一揖:“……谨遵吩咐。”
几人放轻脚步,恭敬地从大门离开了。
“……”齐鹭尧微微睁开眼睛,双眼微眯,盘算着什么。
最后一个离开的侍从回过神来,在身后把大门关上。“吱呀”一声,闯进来的阳光被赶了出去,这间面西的屋子重新回到了黑暗里。
“……”
背光的少主一言不发,默默看着抱拳行礼的年轻护法,目光复杂。
他看出了什么吗?
齐鹭尧暗想。
……是的,你很聪明,只可惜,我也不傻。
 
 
“不知少主大驾光临,未曾远迎,敝舍寒酸,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少主见谅。”他淡然恭道。
“……”
少年略一皱眉。
面前之人颔首行礼,言辞恭敬,句末上挑,一副文雅有礼的样子。……魔教少主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双眸冰冷,眼神凛厉,那目光虽不似一般的凶狠冷酷,但也绝对算不上友善。
齐鹭尧抱拳躬身,大有你不应允我不起来的架势。
“……”两人竟这样僵持了一会。
屋中阴暗,外面虽阳光明媚,倒是都照不进来。阴影打在齐鹭尧的头发上,略显阴翳,将一头栗色长发映成了林木深棕。……少年叹了口气,轻轻一声在屋中煞是清晰。然后摇摇头,走上前去,扶住他的臂膀,一脸无奈,像是认输了似的语气放缓:“行了……起来吧,一直这样你不累吗。”
 “……”
齐鹭尧直起身来,望向面前之人,眼角带笑:“谢少主。”
——“护法,只剩你我二人的时候,就不必这么客气了。”
魔教少主微微摇了摇头,把他向桌边引。
齐鹭尧微微一笑,顺势举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向桌边走去:“好,少主请。”
 
 
……魔教少主,赵燐升,十九出头,少年精干,天魔神功年少大成。
相比起混的风生水起的齐护法,这位魔教少主的名字反而没多少人知道。这也难怪,九岁闭关,十一岁修行魔教内功,十四岁练习天魔神掌,十九岁出关掌法已然大有所成,这十年间见过的人加起来不逾二三。……赵燐升的人生跌宕起伏得就像一场戏,幼年丧母年少丧兄,从被排挤到被重视,三言两语很难说得清这个人从小到大的十九年,更评价不了面前亦正亦邪的少年魔头。不过有一点,齐鹭尧能肯定,那就是这个人脑袋里,不同于七剑几人,没有装那么多的理想大义。
他很聪明,也很周密,但他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赵枭的目的,闭关甚久修习功法导致的最致命一点就是他缺少对当今时局的认识和自主思维。或许他仍存有某些教科书般的正义感,但在父王第一的自私认知下,轻重有序,缓急分明,泯灭这点正义,大概只是时间问题。
齐鹭尧与赵燐升私交不错,至少赵燐升看来是这样。但透彻如齐鹭尧,他看得最清楚,少主此人,危险得很,浸恶许久,难免同化,有心拉他一把,结果却难以保证。……如果他肯正视赵枭的劣行倒也好说,问题就在于这份人性弱点的自私与固执,在一心为父这件事上,表现得真是淋漓尽致。齐鹭尧没法说,他自不以为错,至于其他人,各个谄媚,言语奉承,巴不得少主为父分忧。
阴险狠辣的患虎,养了一只小虎继承衣钵,对于这位枯骨之上长成的继承人来讲,有些事情是根深蒂固的,只靠美好的愿望,觉得似乎有救,这样的念头,怎么可能可行呢。
齐鹭尧腹诽。
真是的,我又不傻。
……我是来找你复仇的,你儿子愿意作恶,关我甚事。
“那里还用得着你去迎,我又不是没腿,也不是不认识坤行居。”赵燐升不以为然地挑挑眉,四处扭扭头,望向窗边的鹰架,“苍鸿不在吗?……你这鹰,一天到晚的闲不住。”
“闲不住就对了。什么时候连一教之护法的鹰都闲着了,这个教也快完了。”齐鹭尧笑笑,“吱呀”一声打开柜门,木门镂花,柜中整齐的放着几套茶具,“……绿茶还是乌龙茶?上次好像是黄山毛峰,这次要不要尝尝别的?”
赵燐升摇摇头:“你做主罢,你知道我对茶茗无甚研究。”
齐鹭尧端详片刻,轻掸落灰,小心地取出一套紫砂壶茶具:“那就乌龙吧。”
阳光正好,日上三竿,临近午时,影长渐消。齐鹭尧将茶具放在桌上,踱到窗边香案旁拿起几根茶线香,火石打燃,闭眼净念,略一行礼,片刻后认真地插到香炉上。
紫砂壶许久不用,萦绕着的茶香都好似浅淡了些。赵燐升看着他弯腰舀出一瓢清水,挽起广袖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不禁想起那些闭关的日子,心下暗叹这个人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小到腕间肤色大到品行性格,还是六年前他认识的那个齐鹭尧。
“我帮你?”
“不劳少主大驾。”他笑笑,连这个笑容都无比熟悉,“我这是朱泥紫砂,少主一个用力搞坏了的话,我怕是要心疼得随它一并去了。”
“……哪有那么夸张。”赵燐升摇摇头,不再言语。
齐鹭尧舀来了清水,置于桌上,摆正茶盘,借着瓢水慢慢地清洗茶具。哗啦哗啦的轻微响动在屋中很清晰,壶上淡淡的灰尘被净水荡去,紫砂壶重新显现出雍容华贵的本色。他垂着眼帘,双手轻抚水中茶杯,指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摩挲着杯壁,不知是不是错觉,连表情似乎都跟着柔和了些许。
赵燐升看着他,仿佛看见了六年前的那个束发少年,一身平步青云衣,一顶崎峪飞鹤冠,稚气未脱,身形瘦小,淡然端坐迷魂台,毫无慌乱畏惧之意,在丝毫不友好的目光注视下,泰然自若地为面前第一次见面的魔教少主摆了一回茶艺。
【“点香,焚香除妄念。”】
【“洗杯,冰心去尘凡。”】
【“凉汤,玉壶养太和。”】
【“投茶……”】
 
“……少主还是学着些罢,茶道养生,往后我不在,可没人耐着性子一遍遍摆给你看。”
齐鹭尧垂眸,将水淋淋的茶杯一一摆好。茗炉中的水发出沸腾前夕的微弱“咕咕”声,水泡破裂,淡淡的蒸汽自炉盖气孔蒸腾而出。……赵燐升看着空中微微扭曲的热浪,哼笑一声:“本少主没有这种耐性。护法慢性子,这差事正适合你。”
齐鹭尧无奈地笑笑,微微摇头,不语。
清水微沸,齐鹭尧便把它拿了起来,煮茶不能煮沸是赵燐升都知道的常识。正如他所说,这种事情太过繁琐,赵燐升有些无聊地四处扭头看着这间屋子,全权放任对面的人去煮茶。
临近中午,屋外阳光灿烂,屋中半点金色都透不进来。赵燐升微微蹙眉:“你这坤行居啊……谁让建的?”
齐鹭尧一笑:“我。”
“选址太差。”就算对面人已经给出了答案,赵燐升还是毫不留情,“背靠悬崖,窗面朝西,冬冷夏热,不宜居住。这种选址怎么回事,父王当初是怎么批准的?”
齐鹭尧苦笑一声,抬眼看他:“少主……嘴下留情。”
在茶壶中放了七分满的茶叶,抬高茶壶,伴着“哗啦”的声音,沸水注入壶中,水柱冲开壶底茶叶,声音清脆,茶艺称之为“乌龙入宫”。齐鹭尧一手挽着袖子,一手提着茶壶,眼帘微垂,语气淡然:“少主今日来我这里,怕是有事要讲罢?”
赵燐升淡淡的看着他,挑挑眉:“怎么,我若无事,你还不让来了?”
“绝无此意。”齐鹭尧笑笑,望向对面的人,手上揭开茶壶盖子开始盖沫,“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你向来闲不下来,闲下来也瞧不上我这坤行居,你看,刚刚才数落过我这小屋子……其实我住着还不错。”
“不好就是不好。临近悬崖,山风大,冷天寒气重,夏天尚且忍忍罢了,冬天对身子不好。”赵燐升皱眉,一点面子不给,就是不喜欢这里得很,“你内力不深厚,住在这里容易被寒气侵蚀。换个地罢,坤行居再好,这地方也太差,让人把这居所整体往山崖里挪一下。”
挪一下……齐鹭尧烫壶洗杯的手一抖。何等轻描淡写的建议,妈的这些富二代……
深绿红边的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身体,悠悠茶香慢慢飘散出来。齐鹭尧提起茶壶,缓缓倾斜,细细茶水缓缓注入公道杯,清脆的水流声听的人心旷神怡,接着是闻香杯,品茗杯……他留了一点茶底,手法极快,干净利落地四下一点,余津入杯,半滴未洒,是为沏茶最后一步“韩信点兵”。四杯茶茶量相同,茶色相近,可惜面前坐的是魔教少主而非竹林居士,否则一定会得到一句略带惊讶的称赞,如此年轻,茶艺真乃纯熟精妙。
齐鹭尧将茶壶放在一边,执起第一杯茶,双手端给对面的赵燐升。
“乌龙茶,铁观音。”他淡淡地说。
他有很多套茶具,其中紫砂壶只泡乌龙茶,而且只泡铁观音。……紫砂壶吸香,一把紫砂壶一辈子只能泡一种茶,即使后来你不再用这把茶壶品茗,它也会留下你曾经泡茶的清香,深入骨髓,挥之不去,就算你用它泡了别的茶叶沏了别的茶水,那种遗留下来的香味也会深深地附着在新的茶汤里,让人难以忽视。
“……”
齐鹭尧的目光忽地黯淡了一下。
永生铭记……吗。
“护法这茶泡的越来越好了。”赵燐升深吸一口茶香,接过茶盏,就算是对茶艺没有半点兴趣的他也不禁感叹起来齐鹭尧这一手沏茶的手艺,“我真怀疑你是专门修茶道的,你第一次在迷魂台给我沏茶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了,当时我还以为你是找来给我爹端茶倒水的小童呢。”
“……”
【“鹭尧,这么喜欢茶艺吗?中原人是不是都很会喝茶啊?”】
“……是啊……”
齐鹭尧淡淡一笑,微垂眼帘,笑得有点寂寞。
“……我沏了好久……大概吧。”
给那些人沏了好几年呢。
谁知道那丫头一家子都爱喝茶啊……。
 
 
“父王要派你去什么集会?”
“是的。后天济水城。”
赵燐升饮一口茶盏黄汤,微微皱眉:“你的伤好了吗?”
“……”齐鹭尧一愣,马上微微笑道,“不碍事了……教主赐了药,本就不是什么重伤。”
赵燐升盯着他看了一会,微微蹙眉:“不知道父王在想什么……这种集会,简直是自取其辱。不去也罢。”
“教主深谋远虑,我等想不到也有情可原。”齐鹭尧轻抿杯中茶水,“少主想必也是接到了行动指令罢,如此纠结。”
“……还是不要相互透露了。违犯教令。”赵燐升皱眉轻叹,一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护法,此去武林集会,必定有好事者挑唆你比武斗狠。你不擅长于此,明面争斗又对你不利,还是不要逞能为好。”
齐鹭尧举起茶盏:“谢少主叮嘱,卑职牢记。……以茶代酒,此番济水城之行,也祝少主武运昌隆。”
“请。”
“请。”
 
……
此刻,和齐鹭尧举茶对饮的赵燐升还不知道,这差一点就成了他和自家护法的最后一面。
一番煮茶品茗下来,齐鹭尧成功地转移走了他的注意力,慌乱之中藏在床底下的东西,这个精明伶俐的魔教少主,并没有注意到。……他看见的一切正常行为其实都是不正常的,比如苍鸿不在是为何不在去了哪里,比如齐鹭尧对他武林集会上的行踪为何并未深入打探,比如这房间里没有笔墨纸砚……尽管在黑虎崖这东西确实不常见。
但是坤行居是有的。
只不过他们现在被人收到了床底,暂时……见不得人。
 
吾赵兄燐升亲启:
入教十年,未敢如此冒昧。此番斗胆唤声兄长,望赵兄鉴愚弟命已归西,权作担待,应了此声遗愿。愚弟在此先行谢过。
教主赋吾之命,责令参与如今济水集会,待赵兄阅此密信之时,想必愚弟已然作古。此行之前已然有不祥之预感,有心弃行,然教令难违,只得作罢。愚弟落得今日下场,全在教主一部下之狠辣行事。非托少主为卑职报仇雪恨,只是此人心狠手辣,时日一长,忧其人欲加害于教主,望少主警惕。
其人,教主部下,马氏三娘焉。
……
 
这份写了一半的假惺惺的遗书,是齐鹭尧给一连三个人挖的大坑。
他的原则一贯如此,每做一件事都要把相关效应触发到极致。谈判,暗地里使绊子,周旋,开条件……每一件事都计划的天衣无缝,方可罢休。
这回也一样。
 
……这回,是计划自己可能的死亡。

==未完待续==

注:文中年号纯属虚构,因为虹七不知道发生在哪个年间……只一个模糊的魏晋时期根本没法用啊!而且本来原作也不怎么严谨,虽然第一集给出了年份,但也早有些超出了年代限定的东西,而且那个时代很……不怎么样大家也知道……反正我个人不是很喜欢那段时间,所以具体时间就不考证了,江湖事也不牵扯到官家史书,就不深究了√
【毕竟谁能保证古今事全部都写进史册里了呢×
在这里说一下这两个朝代名的来由(说白了就是我的一些时代背景私设):
默道——这是上一代七剑生活的年代,这个时代动荡而黑暗,官府无能,以魔教为首的一些横行霸道的江湖势力在朝野之外的地方活跃非常,平民百姓敢怒不敢言,就算被欺凌了也没有人来主持公道。默,沉默,道则为道义,公理道义在这个时代是没人敢提的,人性的胆小怕事纵容了荒淫无道的恶棍不断滋事。
也就是默道年间,以徐白为首的齐轩一行的七剑出来主持了正义,七剑合璧灭了魔教……其实也并没有【摊手】 但是重创了这个组织,擒贼先擒王,于是几年之间江湖安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邪教宗派都销声匿迹了。
惠道——这是这一代七剑生活的年代。朝廷依旧没什么存在感,但是江湖已经清明了许多。民风淳朴,大家心底铭记正义,若是有恶人作奸犯科百姓会群起而攻之,公正的道义昭惠世间,七剑的名号响亮(原作不是有类似“他背着一把长虹剑谁能不认识他的身份”这样的句子),这一辈的魔教只能屈居黑虎崖,靠围追堵截堵获生存之物,民众有屈会受到侠客们的帮助,就算官场依旧黑暗,百姓的生计也得到了很大改善。清正醇厚,是为惠.

评论 ( 11 )
热度 ( 772 )
  1. 共4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风雪塞北(不要催更)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