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塞北(不要催更)

请不要催更,明知故催第一次删评第二次拉黑,真的很感谢大家的喜欢,实在被看不到文就跑来质问的大爷们搞怕了。热知识同人写作是爱好,不是职业,没有义务在你想看的时候必须写好了呈上去。

【居士】人生不满百④

上篇走

先代七剑主场,虹爹+逗爹+猴爹与居士不得不说的故事
  这个东西终于要过半了……
  虹爹:徐白
  逗爹:易威,字蓬怀
  跳爹:齐轩
  达达:沈牧达
  达兄:沈懿
  达爹:沈卓,字慧何

这里饭!欢迎勾搭!

——————————————

10

“你们别拦我,别拦我!我今天不打他个桃花朵朵开,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这些说书的都是商量好的吗?!这个破故事到底是谁传的?!说之前能不能先来问问清楚再来骗钱,寻第六剑哪有沈懿的事!我就这么几件能拿来吹牛的还安到了别人身上,枉我一世威名就让你们给我误过去了,第四剑至今默默无闻都是你们的错——”

“你可消停点吧我的神医呦!”

旁边的桌子上有个跳脚的青年,正愤愤不平地念叨着什么,另外两人哈哈大笑。沈牧达悄悄打量着,为首的男人靠墙,一身褐色布衣,头发随意束了一下,眉眼和善,边笑边拦着跳脚的青年,青年一身灰色道袍,似乎来头不小,就是穿得不伦不类,这边掖起来,那边挽一下,怎么方便怎么弄。两人对面还坐着一个人,也不参与,一身体统的开襟长衫,袖口绑得利落,头上规规矩矩梳着小冠,看着二人一脸无奈。

“别拦我!老大你别拦我!今天我非跟这帮人掰扯清楚不行,六哥是我找来的!老七也是我找来的!法场那里没有他!他就是去接应了一下而已!气死我了怎么还就旋风寻青光,他人在谷外三四十里他寻个脑袋寻!是我!是我找的六哥!我去的法场!没有我老大一辈子也别想见到六哥!!”

“是是是,蓬怀寻的,蓬怀的功劳,不听他瞎说八道。”老六简直要被他笑死,“大哥,你快管管他啊,鸡腿呢,桌上还有鸡腿吗?”

“鸡腿都让他吃完了。”拦着青年的男人笑出眼泪,“行啦,你啊,要不是你这整天没个正形的样子,至于天下人都以为你不靠谱吗。”

“我不靠谱?!我不靠谱?!老大你讲良心七剑没有我能行吗?就老五那个傻蛋、老七那个倒霉孩子?!糟心的老七,三姐还护着他,每次一惹祸三姐就护着他,反过来骂我一点都不照顾幺弟!你说偏心哪有这么偏的?!”

“那次是你偷宰泠儿的老母鸡在先,她才护着小懿,该算你自作孽才对。”

“不是我宰的!!都说了是给老七入药了!!跟他讲那家花酒不能喝,倒霉孩子偏不——”

“鸡心给小懿入药吗,我懂。问题是然后呢?鸡心没了鸡腿也没了,还满屋飘香啊。”老六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

“……”青年一时语塞。

“那不是……就,鸡都死了,不吃多可惜啊。”他低声嘟哝

“是啊,泠儿的客栈刚开起来,鞭炮灰还没扫净呢,你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家下蛋的母鸡给吃了。”老大撑着脑袋,“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泠儿提着扫把沿着金鞭溪追了你七八里地,那叫一个英姿飒爽,要不是后来雪涯回来了,你非赔她个鸡圈不行。”

“……三姐脾气也太大了……”灰衣道人趴在桌子上。

二人哈哈一笑,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好啦,玩笑虽是开的,但有一点没说错,七剑确实离不开他。

“人家说书的呀,讲的是精彩,你呢,实用就够了,在卖相上确实比老七差了点。”

“切,他不就是剑法比我好一点,长得比我帅一点,个子比我高一点,诗词比我懂一点……”

“你数数你还剩啥?”

“我可是神医啊!辨识百草通读医书,你们谁行!”

“好,好,你厉害,我们谁也比不了你,你才是七剑之首。”老六被他折腾得无奈,边笑边扒拉着碗里的剩菜,“真是奇了怪了,出发之前是你担心小懿情况非要绕道阳朔,怎么现在就你抱怨得最欢?要不咱们走吧,不找他了。”

“不找就不找,不治了,让他等死。”

“哈哈,你这嘴可积点德吧。”

玩笑归玩笑,老大笑够了,还是悠悠叹了一声:“这个老七也是,让他回一趟六奇阁,推三阻四不知道在干什么。可别是遇到麻烦了。”

“小懿机灵着呢,不用担心。”

“就是,那倒霉孩子,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谁能欺负他可真是见本事。”

“你又来了哈哈哈哈……”

 

“劳驾——请问,诸位说的可是七剑之一,骚侠沈懿吗?”

 

三人一怔。

身着儒衫的孩子站在身后,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表情迫切,正急切地盯着自己……这股感觉,总觉得在哪见过。

 

 

那边的说书人又开场了,堂下头一阵喝彩,这次说的是冰魄剑主殷雪涯千里救紫云,七剑里唯二的巾帼,向来也是叫好又叫座的一段故事。大家巴巴地盯着台上眉飞色舞的说书先生,生怕听漏了仨字俩词。

三人坐在角落,面面相觑,又看看孩子。

“……你是?”

“失礼了,在下沈牧达。”沈牧达赶紧抱了一礼,“方才坐在那边的桌子听书,偶然误听三位谈天,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沈牧达?”三人皱起半边眉毛。

老六忽而一愣:“啊,小懿好像——你是不是阳朔县令、沈家的二公子?”

“正是在下!”

三人一愣,面露喜色。

沈牧达兴奋起来:“大侠认识我兄长,想必几位都是七剑传人?”

“正是!”

三人欣喜地站起身来,看着面前激动不已的孩子。

刚到此地,屁股还没坐热,路边随意吃了顿饭就能误打误撞碰上沈懿的弟弟,简直天助我也!布衣男人赶紧抱拳:“小兄弟原来是自己人!在下长虹剑主徐白,这位是雨花剑主易威,青光剑主齐轩。”

“徐前辈好,易前辈,齐前辈。”沈牧达一一抱礼,“早闻七剑威名,几位大侠果然英武不凡,家兄有劳诸位前辈照顾了!”

“哪里的话,快坐快坐。”徐白请沈牧达上椅凳。

桌上都是些残羹剩饭,徐白抬手要招呼小二,沈牧达赶紧拦住:“徐前辈不必破费,牧达要带的吃食已在后厨做着了。”

“是吗?”

“嗯,家父尚未用餐,我自当回家同他一起。”

“好儿子!”徐白哈哈一笑,挥手遣退小二。

四人沉浸在喜悦之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从头到脚打量着他,沈牧达身形瘦小,一身广袖对襟,头戴儒巾,礼节规矩地系在身前,个子只到徐白胸口处,衣冠楚楚,是个小秀才的模样。

“沈家小弟,这里也没什么能招待你的了,给你倒碗茶不要嫌弃呀。”易威端着茶壶。

“易前辈言重了,牧达怎敢嫌弃。”

“哈哈,都跟你讲别客气了,来,茶叶是六哥自带的,尝尝。”他把茶碗递过去,沈牧达双手接过。

那边的说书场不知说到了哪里,突然一阵掌声,人群之中频频传出叫好,此起彼伏,口哨喝彩闹得恨不得掀了房顶。

“你是小懿的胞弟?”

“是的。”

“今年多大了?”

“晚辈年十三,小懿长兄不少。”

“十三岁?!”易威瞪大了眼,“这打扮……你已考过了秀才?”

“是的。”

徐白易威面露惊愕。

“……老七考秀才了吗?”

“没听他说。”

“别扯,老七什么时候考过试,你给他廪保啊?”

但是,怎么说,不吹不擂,他们那位幺弟,确是个十足的大才子了……头次见面是在重阳诗会上,长虹旋风只隐约觉得对方在此,却被人潮冲得将将错过,沈懿为了让徐白看到自己,直接跳上擂台去打文擂,直杀得什么书生诗人都无力招架,更是险些娶了人家待嫁的小姐,被易威揪着此事笑了好长一段时间。生性潇洒,年少华美,诗情画意浪漫至极几欲倾洒而出,正是这般风流不羁的浪荡才情,才担得起江湖送他的骚侠之名号。……而面前,这个沈懿的弟弟,该怎么说,青出于蓝?更在之上?不愧是沈家后人?原以为沈懿已经是平生见过最有才的人了,这孩子的出现简直是嘲笑他们的见识浅薄,哥哥的才华已是令人惊叹,弟弟的成就竟还在那之上,武陵沈氏,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二人挠挠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江湖之中潇洒骚客,科场之上惊艳神童,这对兄弟,可真是令人拍案叫绝……

齐轩忽然轻笑:“你和小懿真像。”

“诶?我可觉得沈小弟和那倒霉的老七一点也不像。”易威撇嘴。

“不是长得像,是一些看不见的东西。一看他们便是出自他们家家教之下。”齐轩眯起眼睛,“沈县令真是教子有方。”

沈牧达眨眨眼睛,看着齐轩的脸。

“沈家小弟比老七有礼貌多了,才不一样。”

“……家兄给诸位添麻烦了吗?”

“没没没,别听他的,你少说两句,再让孩子误会。”

“没误会啊!那倒霉孩子就是目无我这个尊长啊!他要是能有沈小弟一半礼貌,我也不至于天天挨三姐的骂啊!”

“嘿,越说你还越来劲……”

沈牧达没忍住,轻笑出声。这几位关系真好,七剑之间原来如此融洽,看来,他实在是不需要担心什么。

“几位此次想必是和家兄一起来的,若无宿处,还请不要客气,尽管住到我家,不必等到长兄去说,我现在便回去禀告父亲。”沈牧达高兴道。

三人一愣。

“小懿不在家吗?”

“不在呀!也没说要与你们一同回来,真是的,搞得家里猝不及防的。”

“……”

沈牧达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四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关键的问题。

“小懿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前辈在说什么……不是长兄带诸位回来的吗?”

“……”

“……”

诶——?!!

“小懿不在阳朔?!”

“我长兄呢?!”

“谁知道?!我们也是来找他的啊!这里不是他家吗?”

“是啊!可是他自从出门寻七剑之后就一直没回来过啊!”

“什么?!七剑合璧后他就走了啊!”

“七剑合璧后!??”

“我们还以为他回家了呢!”

“我们还以为他和各位前辈在一起!”

“……”

“……”

核心问题终于说开了,几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都以为在,却是哪里都不在……明明是把大家串联在一起的唯一线索,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沈懿人呢?

也不在七剑,也不在阳朔,也不来家信,也不回六奇阁……人呢???

“小秀才爷!您的食盒得嘞!”

“哦,哦,好的……”

沈牧达整个人都懵了,匆忙冲几位抱礼:“那个,请诸位稍等,牧达去去就来……”

看着孩子木然跑走的背影,三人一时无话。

那边的说书场又在叫好了,依稀还能听到骚侠的名字。

易威看了齐轩一眼,齐轩皱眉,微微摇头。……猜测无凭,且不是什么好事,在找老七的下落之前,还是先不要声张。

 

11

剑友的双亲是无论如何也要去拜访的,即使已经知道沈懿不在家,徐白三人还是和沈牧达去了沈氏府——去了阳朔县衙。

“母亲在家,父亲在县衙,今日二十三,该是去拜访父亲的日子。”沈牧达提着食盒走在徐白身侧,一脸平静,像是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父亲近日身体不好,母亲准许我多往县衙去去,一早一晚照顾父亲吃饭,夜里再回去给母亲请安,日日如此。”

“令尊为何不在家住?”

沈牧达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来不怕诸位前辈笑话……家父家母素有不合,住在一起总是生气。分开也好,也好。”

“……”徐白一时语塞,这孩子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糟心事。

“你未曾劝过二老?”

“劝啦。父亲固执,母亲性烈,听不进去呀。”沈牧达苦笑一声,“要是人人都能像徐前辈这样好说话就好了……啊,我们到了!”

正说着,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县衙门口。虽然一路上的萧条景象让三人有了些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面前如此凋敝的衙门,门扉破旧,飞檐磨钝,台前的雕梁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牌匾老旧到字迹难以辨认……堂堂县衙竟萧瑟到如此地步,还是不免令人震惊。

三人愣在原地,易威只觉嘴角抽搐:“还没我那个破道观好……”

“说什么呢。”徐白打了他一下。

“小秀才爷,来找大人吗?”门口站岗的差役笑道。

“是的,梁叔伯走了吗?”沈牧达与这县衙里的人都熟悉的很。差役点点头,“刚走没多久,跟您也就前后脚。”

“啊?真可惜……”

“这几位是?”

徐白抱拳,沈牧达赶紧介绍道:“哦,这是我家懿长兄的剑友,这位是徐白前辈,这位是齐前辈、易前辈,都是我的客人。”

“在下徐白。”

“徐白?”差役皱眉思索,忽而瞪大了眼,“等等,徐白?是七剑那个徐白吗?!就,七剑合璧那个,说书的总讲的那个,长虹贯日那个——是那个吗?!”

“啊……”三人苦笑,这天底下还有没有没听过七剑故事的人啊……

“正是!”沈牧达得意地叉着腰,好像这是他的事迹一样,“顺带一提,徐白前辈是来拜访父亲的!你可不许声张,坏父亲大事小心扣你俸禄!”

“那不敢,那不敢!”差役双手抱拳,“早闻徐大侠威名,竟能见到真人!请受我一拜!”

“兄弟言重,徐白不过一介江湖剑客罢了。”

“大侠谦虚!不知一会可否指教几招?”

“哈哈,指教不敢当,献丑了。”

这一见如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沈牧达轻笑出声:“我还要带徐前辈他们去见我爹呢!你给我排队!”

“好,好,一会别忘了啊!”差役兴奋不已。

“你不许出去乱说!记得!”

“记得记得!”

 

“沈大人的官门竟也不乏性情中人。”几人走到内院,齐轩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差役,边笑边说。

“都是我父亲提上来的,既无身份也无背景,为生计跑过两天江湖,所以崇拜诸位吧。”沈牧达在前面引路,“父亲当年贬官来阳朔,就任的第一天便革了一批流氓捕快的职,直叫那些地痞记恨了好久,如非这些江湖子保护怕是早已害人暗算。懿长兄也是那个时候开始练旋风剑法的,想着以后能自己保护父亲。”

“说起来,小懿好像之前说过,旋风剑的真正传人并不是他……”

“诶?他说过吗?”

“你脑袋被鸡腿塞住了啊!”

沈牧达发笑:“懿长兄是这样讲的?怎么说呢,旋风剑的所有者其实是我父亲,但他只是一介书生,连鸡都没有杀过,反而是懿长兄深得旋风剑法真传,江湖上也满是骚侠的名号,所以究竟谁才是旋风剑主还真不好说。”

“这样啊……”

“你父亲没有练过旋风剑法吗?”

“练过,但未练成。”

“旋风剑颇为神秘,至今无人能参破其出世之机缘,沈县令不得要领也是在所难免。”

“原来如此……”

边走边聊,到了县衙后堂沈卓的住处。

沈牧达躬身一揖,跨过门槛,将食盒放在门口的桌子上:“父亲,我回来了。”

三人跟在他身后探头探脑。

屋中物件寥寥,只有最简单的桌榻椅凳,今日阴天,处背阴处的屋子显得更加幽暗,几人迈进屋子,只觉得屋中死气沉沉,更深处有着难以言说的静寂,直教人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沈牧达眨眨眼:“父亲?”

无人应话。

他探头探脑向里屋走去:“父亲?您睡了吗?”

如此安静,显得有些紧张。江湖人的警惕第一时间起了反应,徐白看了一眼齐轩,齐轩报以不知情的眼神,觉察不到空中的生人气,也没有血腥,屋中该是没有外人。

“总觉得有点奇怪……”官府都这么安静的吗?”

还有,这地方过于简陋了吧,县老爷就住这里啊……

“父亲?!父亲——”

里屋突然传来沈牧达的惊呼。

不好!三人心下一紧,顾不得礼数,径直冲了进去。

屋内阴暗,空气陈滞,弥漫着一股旧病不愈的压抑气息,沈牧达跪在榻前满面惊慌,一边喊着父亲一边摇晃着榻上的男子。男子双眼紧闭,脸色青白,额上一层细密的冷汗,气息微弱,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

沈牧达几乎要哭出来:“父亲您怎么了!父——”

“沈小弟,让开。”

易威一反常态,沉下的眸色忽而凛冽,左手抓住沈牧达扔到一边,右手顺势把住沈卓的手腕,一屁股坐在榻前。

“易前辈——”

“牧达,蓬怀是神医,交给他。”齐轩拉住孩子。

易威只把了一瞬,又翻开他眼皮看了看,揪出掖进裤子里的一半道袍,打开针灸包:“大哥,扶他坐起来。”

徐白赶忙从背后把沈卓扶起。

取出银针,在他耳后灸下两根,摊开手,在虎口灸下两根,最后掀开被子,在脚心慢慢扎下两根。扎下去的一瞬间,沈卓皱了下眉,身体似乎抽搐了一下,易威瞅准机会,收敛一下内息,压制功力,不轻不重却干脆利落地一掌拍在他胸前。

“咳——咳咳咳咳——”

沈卓猛咳出一口血来,便伏在床前,咳嗽不止。

“父亲!”

“搞定。”易威长出一口气,指指桌上的壶,“六哥,来杯水。”

齐轩倒了杯茶壶里的凉水给他。

沈卓好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又吐出了些许黑红色的血痰,脸色才慢慢有了好转。沈牧达徐白一左一右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听着他近乎撕裂般的吸气声,像是溺水之人不得呼吸,突然上岸直喘得人毛骨悚然。他咳得慢慢停下,徐白扶他靠在自己身上,沈牧达泪眼汪汪,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嘴:“父亲!父亲!您怎么样?”

“……牧达……”

沈卓有气无力,开口只剩下了气声。

“来。”易威把水杯递给他,沈牧达接过,“父亲,水来了……”

“易前辈,这水好凉,喝没事吗?”沈牧达摸了一下杯壁扭头问。

“当然有事。”易威收拾针灸包,“没让你喝,漱口的。”

“……哦。”

沈卓把漱口水吐在地上,这才好不容易找回点思考的力气。他睁开眼,看着面前泫然欲泣的儿子,又扫了扫房子里多出来的几个人,一下有点懵,花了点时间理解现在的状况。

“易前辈,我父亲还好吗?”

“不好。不过暂时没事,一口淤血卡住了没上来而已,吐出来就行。”

沈牧达抓着沈卓的手:“父亲,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沈卓声音虚弱,“这几位是……?”

“哦,这是齐轩齐前辈,这是易威易前辈,这位是徐白徐前辈。”沈牧达赶紧介绍身后的人,末了又指指沈卓自己靠着的大侠,“这几位都是七剑,是懿长兄的朋友,途径阳朔,特意来拜访您的。”

“!”沈卓明显惊了一下,赶紧要起身,又被身后的徐白按住,“沈大人请保重身体。”

“有劳侠士,沈某躺下就好……”

徐白扶着他躺回榻上,三人抱拳,对沈卓躬身一揖。

“三位侠士可有我儿的消息?”沈卓顾不得许多,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此。

“实不相瞒,小懿自七剑合璧之后便离了队,我们已许久未见了,此次来阳朔也正是来找他的。”齐轩见沈卓神色顿时失落,便又安慰道,“沈大人也请不要担心,小懿天资聪颖,身手不错,又有这些年行走江湖的阅历,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说七剑合璧非死即伤,我儿还好吗?”

“噫,有本神医在,想不好也得问问我的意见。”易威哼笑一声,又恢复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像刚才一瞬间的可靠是别人附身了似的。

“……”

沈卓终于清醒了点,大脑开始运转,又打量了一遍房间的三人,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诸位便是七侠……沈卓不出江湖,也曾有所耳闻,诸位保护一方百姓安稳,实乃侠之大者……今番不便起身,失礼之处烦请见谅了。”

“沈大人太客气了。”三人又抱拳。

“诸位请坐。”

沈牧达很有眼色地搬来几条凳子,县衙很清贫,条凳也很破,但只有这个可以用来招待客人,幸好江湖人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径自便坐下了。他又给父亲身下垫了些枕头,沈卓虚虚靠坐起来,脸色还很憔悴,却已习惯性生了几分端坐大堂的气势,看得齐轩暗自佩服,不愧是为官二十载的沈卓沈县令。

沈牧达收拾掉地上的血迹,三人轮番帮忙,孩子告诉父亲是易威救了他,沈卓赶忙抱礼:“多谢七剑侠士相救。”

“您太客气了,救人是应尽之责。”齐轩望向易威,“蓬怀,沈大人病情如何?”

“治不了,别问我。”

“蓬怀,好好讲话。”徐白皱眉。

“家父已经……?”沈牧达几乎是顷刻间就白了脸色,徐白赶紧抱礼,“不不不,我这兄弟跟我们开玩笑开惯了,大人不要放在心上……蓬怀,你要是再吓唬牧达我现在就出门跟你练一把,自打还了雨花剑后你好像越来越懈怠武功了。”

“我说的可是实话啊,老大,你不能为个神医的虚名就逼着我啥啥都能看,能看就能好吧。”易威才是满脸委屈,摊手抱怨,“你看这位大人屋里,要啥啥没有,被子盖得这么薄,茶还是凉的,都说优思伤肺,病成这样了桌上还放着公文,您说这让我怎么看?易蓬怀一手医术但救想活之人,这种完全不想活的人,救了救不活,到时候砸我招牌,找谁说理啊。”

“蓬怀!”齐轩暗道不妙,赶紧拉住他。

沈牧达脸色发白僵在原地,倒是沈卓抬起手:“诸位侠士不必争论……易侠士,救命之恩无以言谢,侠士所言极是,沈某的身体自己清楚,日后自会小心。”

易威哼了一声。

“父亲……”

“牧达,去把桌上的茶水倒掉,烧壶热水。”

沈牧达眉眼担忧,却只得先办父亲的吩咐:“是……”

齐轩徐白对视一眼,满头黑线。不省心的老四,发脾气自家人发发就行了,对长辈也没个小辈样。

七剑之第四剑,雨花剑主,易威,字蓬怀,人送外号仁侠神医。别看平时咋咋呼呼没个正形,实则脾气大得很,救谁不救谁自有他自己一套邪门歪理。……都说医者父母心,这位易大夫却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看什么病,怎么看病,全都随心情,尤其讨厌自己不惜命还把大夫的话当放屁的人,我这为了救你累死累活,你那边说什么什么不听,那你自己都不想活,我干嘛还追着你治?当年因为毒死人被自己老爹收了雨花剑逐出六奇阁,在外立了自己的道观,定下规矩一天只救一个人,也不知是跟谁过不去。后来徐白传信七剑待命,六奇阁老阁主年迈使不动剑,新小阁主易水生才两岁多点,无人可用,不得不召回易威这个雨花剑法唯一传人,让他执剑下山,办完事再把剑还回来。易威也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对不起老爹在先,老爹说的照办就是,就是老阁主脾气太大,到现在也不认他这个倒霉儿子。易威也不愧为人子,臭脾气随了个十成十,甭管手上救不救,嘴上一定不饶人,神医?神医的意思就是绝对不让我失手是吧?那好,想看病的先挨骂,我是神医我最大!

像沈卓这类人,就是最犯易威的忌讳。大夫让你休息,你偏不休息,大夫让你养着,你忙得飞起,那我还说什么?是,你不得已你放不下,你总有一堆理由,那是人总有取舍吧,你既然舍生取义了,我鼓掌欢送就是咯。

齐轩扶额。

当年小懿查红画舫毒酒事件,以身试毒,回来气得蓬怀差点买副棺材给他埋了……这家伙真是惹不起。

 

“沈大人何以病得如此严重?”

“没什么严不严重的,旧疾罢了。”沈卓轻咳几声。

徐白瞟了一眼桌上的公文:“想来与国事有关。”

沈卓一愣。

床头小桌上放的,自当是《昭天下臣民书》,他半刻前才与梁辰看过,气得吐血种种自不必多说……这所谓七侠不过是江湖草莽,江湖草莽也关心这事?

“《昭天下臣民书》昭告天下臣民,我等亦臣民,自当知晓。”齐轩似看出他心中所想。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诸位不愧英武名号。”沈卓感动

“沈大人的地界也被波及了罢。”

“是啊,沈卓无能,护佑不了这一方百姓。”

“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圣谕已下,难。”

沈卓顿了顿,长叹一声:“……但沈某不会轻言放弃,便是有任何希望,都要为我阳朔争上一争。”

徐白齐轩对视一眼,有些动容:“违抗圣谕,大人恐招来杀身之祸……”

“沈卓这颗脑袋如能换得阳朔平安,丢了又如何。”

易威悄无声息笑了一下。呵,这帮不要命的,真是又可气又让你气不起来。

“素来听沈懿夸赞大人阳朔一方沈青天,今日得见,果真不虚。”徐白被沈卓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他本就是捧着一颗赤子之心的七剑之首,说以家国为己任,二人皆如是,“广西之地,素来多水涝洪灾,沈大人任职的这方地界,我与兄弟一路上看到的却是不计其数的沟渠和堤坝,且不说这受灾县份有无那桂林苏州之繁华,单是这水利政绩,就足够当得起江南九州之典范了。今日拜访,方知县衙后堂居然如此清贫,为国事焦急,为民生孤愤……唉,天下官士,若能多几个如沈大人这般,又何至于如今世道灰暗,民生不治!”

“……”

沈卓闻言,却是沉默了。

齐轩观察着沈卓的表情,一时无话。

屋中昏暗,天色渐晚,窗外的晚霞渐渐染上青黑,天要黑了,屋中再无光亮。……小桌上的油灯孤零零地待在茶盘旁,灯油仅剩一个浅底,月底了,下个月的俸禄还没到,沈卓连灯油钱都余不出来,县衙公门的灯油又不肯挪用。齐轩望着屋中零零星星的摆设,几条椅凳,一张小桌,一张榻,都破旧不已,角落里还有个点不起炭火落了灰的火盆,除此之再没什么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齐轩垂下眼帘,眼底晦涩。

易威抛着杯子玩,看着齐轩的侧脸。

“沈大人,您看过大夫了吗?”他忽然问。

“啊……小儿为我寻过方子。”为何突然问这个?沈卓眨眨眼。

“拿来我看看。”易威把杯子放在桌上,“老大,走,抓药。”

“你说啥!?”徐白一愣。

易威说了不治的病人,基本上很难有让他改口的,今天这是怎么?转性了?

“倒霉老七的爹啊,不治像话吗!”易威接过沈卓从抽屉里拿出的方子,草草扫了一眼,“啧,治标不治本。走走走,跟我去药铺。”

“哦……哦。”徐白看了一眼齐轩,从凳上起身。

“六哥,你看着沈家老父亲啊,我们去趟药铺马上回来。”

“好的。”

“这——易侠士!不劳烦诸位——”

沈卓还想拦,被易威干脆利落的离去截住了下半句。神医吊儿郎当,走的头也不回,齐轩坐在原地也不阻拦,徐白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只看到一片幽黑,里屋的光亮着实暗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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