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塞北(不要催更)

请不要催更,明知故催第一次删评第二次拉黑,真的很感谢大家的喜欢,实在被看不到文就跑来质问的大爷们搞怕了。热知识同人写作是爱好,不是职业,没有义务在你想看的时候必须写好了呈上去。

【大国手】《闲棋赋》(壹)

大学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忙的学期……博客基本上躺尸了一学期,我有罪×
一打开居然过500fo了,我这人墙头多,fo一批又走一批居然也能迎来这一天,真是……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我急需发点什么来证明我还活着😂
再再再强调一下哈,手头的长篇们都没有坑,只是我真的太特么忙了😂 放了假就回来!谢谢大家么么扎!❤
以及这个闲棋赋是我以前写过但是没有发的……没有完结,也不知道多会能写完【滚【想一想还是发出来吧,太喜欢大国手了,向所有小伙伴安利大国手!施范施真的超级好吃!范哥哥我爱你啊啊啊啊——!

·中长篇可能,很久以前的稿,不知什么时候写完,看缘分……
·施范施无差
·小施老婆借用电影里的名字但二设如山,实在不忍心再让小施妻离子散……
·主电影背景,涉及捏造历史部分文后会做注明
·当湖十局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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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恒……今天是几号了?”

“二十三,师父,再过几日就到寒露了。”

“寒露……?”

“对啊,前些日子重阳刚过,您忘了啊。”

小徒弟拧开瓷瓶的盖子,手中白纱浅浅沾了些药水,端详着师父的手:“您要不问,我都忘告诉您了,昨儿雪云姑娘来过,端来两坛自家泡的菊花酒,说是她若不张罗,寒露您肯定又是凑合着过。我一琢磨也对,赶明儿得上街买两块糙花糕回来,眼瞅着就天凉了,您可不能再这么糊弄下去了。”
“……寒露……”
师父轻轻嘟哝着这两个字,声音清浅,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的天空,不知道在看哪里。
小徒弟拿着药纱,小心翼翼地点着师父的指尖。他的食指上有一块可怕的创口,整个指甲盖不翼而飞,撕烂了皮肉,留下里面狰狞的血洞,现下已经零零星星地结了痂,泛出愈合中的紫色。……那天回来的时候当真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手指把小徒弟吓得半死,还以为是有人输了棋下狠手报复师父,气得他泪眼汪汪差点冲出去报官。师父不说内情,只说是自己磕的。犟不过师父的脾气,徒弟只能作罢,心里早就给那个心狠手辣的人上遍了十八般酷刑。
“……”
屋中沉默,两人一阵无话。
天光阴沉,乌云密布,屋内光线不太好,看起来今天是个阴天。
“文恒,今天是几号了?”师父突然问。
小徒弟奇怪地抬头:“……刚您问过了,二十三啊?”
“哦,二十三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慢慢点头,嘴里喃喃地嘟哝着,“二十三了,二十三了……”
“十年了啊……”
“……”
小徒弟一怔,垂下眼帘,上药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又是一阵沉默。
“寒露……寒露……应当给京城那边送去些菊花酒……”师父眨眨眼,愣了一下,茫然地望向自己的徒弟,“文恒,咱们今年泡菊花酒了吗?”
“师父,您是不是累了……”小徒弟握住师父的手,有点担心地望着眼前的棋士,“前几天通宵摆棋打谱,您脸色一点也不好看。要不,要不我给京城那边去封信,郑先生现在正在北京,让他带些施先生的近况给您?”
师父无力地摇摇头,长叹一声,“别麻烦板桥了……近况,近况能如何?无非一切安好,放心勿念,如此骗我罢了……”
“师父,您……您别太难受,狱里那边前几天才打点过,施先生不会吃太多苦的。”小徒弟有点难过,搜肠刮肚地安慰着他,“这么些年都过来了,再熬几年兴许就出头了呢?赶明儿我收拾几件过冬的衣服,连带师父新打的棋谱一并托人送去,施先生能拿到您的新谱,一定会很高兴的。”
“……”
师父没有再说话,仰头沉默,一双黯淡的眸里,倒映着窗间灰蒙蒙的天空。
今天实在不是个好天气,满天的云彩把天色压的低低的。天光是黯淡的灰白光亮,湖上的水汽和着风来,冷冷清清,凄凄切切,直教人多出几分瑟瑟之感。
小徒弟收起药瓶,不再多话,今天的师父心情和脸色看起来都显得格外沉重。……十年前的今日,是施先生落难的日子。每年的今天师父都会这样消沉恍惚,一晃竟然已经过去了十载冬夏。小徒弟拜读过两人的当湖十局,也懂得他们之间亲若手足的情义,每到今天,他就默默守着神情恍惚的师父,独自发呆,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
师父望着天空出神,许是又想起了什么。
“文恒,你的棋最近如何了?”
小徒弟一怔:“回……回师父,徒儿一直在研究施先生的手札,但是太深奥了,徒儿愚钝,总感觉力不从心……”
“……”
师父沉默片刻,摆摆手,叹了口气:“确实晦涩,不怪你,只怪时间不等人……定庵此生多磨难,恐怕注定要抱憾了……”
他瘫坐了一会,双眼呆滞,一句一句总觉得毫无逻辑。小徒弟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不由得站起身来:“师父,您还好吗?”
师父没有看他,表情木讷,空洞的双眼越过徒弟,望着山雨欲来的苍茫天地。
这幅表情让小徒弟背后发凉。跟着师父这么些年,从没有见过他这般模样,悲伤也好,痛苦也罢,今天的师父什么也没有,像是被抽去灵魂一样只剩下了空洞:“师父?师父?您怎么了?”
“关上窗罢,要下雨了……”
他淡淡地说。
“好,好的……”小徒弟后退几步,赶紧转身跑到窗边,吱呀一声合上窗子。顷刻间湖风袭来,带着湿气的劲风涌入缝隙间,小徒弟一个没拿住,咣当一声,窗子重重地撞在窗棱上,本就紧张的他吓得狠狠打了个激灵。
身后传来噗通一声,混在窗子发出的巨响里,小徒弟一个愣神,上栓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师父?”

……

乾隆十四年,机缘巧合之下,施襄夏侥幸脱狱,结束了他长达十年的冤狱生涯。……彼时,这个消息正在从京城去往扬州的路上,而身心俱疲的范西屏,没能等到好友喜讯的到来。

【一】
月明朗  松窗净簟  别君我独闲
似微醉  煮酒山果  一夜对空蝉
忽夜雨  芭蕉声声  如故人轻弹
花落中庭  门扉待扣  堪堪入梦寒
……

“相公!”
“施大哥!”
施襄夏一愣,抬头,街对过正站着两个面目熟悉的女人。
天色阴沉,寒风阵阵,狱卒在身后桄榔桄榔捣鼓着枷锁,施襄夏只觉得头晕目眩,一时间甚至没有认出她们。……两个妇人惊慌地跑过来,陆玉娟一把扶住了他,窦雪云哭的抽抽搭搭,抖开手中的棉袍,两人手忙脚乱地把他裹进了厚重的衣物里。
当施襄夏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就是这两张泪眼汪汪的脸。
“……”施襄夏一贯嘴拙,此时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玉娟,雪云姑娘……”
“施大哥!施大哥,呜呜呜呜……”
“出来就好,相公,出来就好,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喉间一阵窒息之感涌起,施襄夏还想说什么,突然弓起身子不住地咳嗽起来,两个妇人惊慌失措,赶忙一边一个扶住他的胳膊,拍着后背给他顺气。狱卒在后面不耐烦地催促快点离开,两个女人唯唯诺诺点头赔礼,拉着施襄夏慢慢往前走,轰隆一声,身后阴森的牢狱重地,再一次关上了沉重的大门。
“……”施襄夏深吸一口气,脸色发白,慢慢停住了脚步。
陆玉娟抹了把眼泪,顺着施襄夏的胸口:“相公,再坚持几步路,咱们回家,咱们这就去看郎中……”
“……呵……”施襄夏惨淡一笑,轻轻摇头,“回家,回哪去……这京城,哪里还有施某人的容身之处……”
“施大哥,你就听嫂子的,嫂子都安排好了,你现在的身子经不起在外受冻,我们快走吧……”窦雪云抽抽噎噎,一边抹泪一边扯着施襄夏的袖子。
天色阴沉,寒风阵阵,偶有大雁划过天际,匆匆一掠,留下一串哀凉的啼鸣。

“……牢狱阴湿,气浊不通,施先生本就久患肺疾,再加上前几日寒露刚过,又受了凉,自然是雪上加霜。”
男人把着脉,望望病人疲惫的眉眼,摇摇头,不禁长叹:“眼下……先生体虚气散,不好用太烈的药,先上些天门贝母慢慢调养,日后再做打算。养病乃是长久之计,不能急功近利,更不可急于一时,先生别太着急了。”
“真是谢谢您……”施襄夏躺在榻上,艰难地抱拳,“还未请教……?”
“在下姓孙,施先生不必多礼。”男人扶住他的胳膊,摇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既是芸儿的旧识,自然不能怠慢。更何况施先生大名在下早有耳闻,谦谦君子当世棋圣,孙某自然要鼎力相助。”
那男子身边的妇人,一边抹泪一边附和着点头,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同院为邻的酒楼歌女,芸儿姑娘。
“……芸儿姑娘……”施襄夏费力一笑,苍白的脸上竟笑出几分凄苦,“当年一别,想来也有十多年不见了罢……孙郎中一表人才,你嫁与他也是好福分。施某人如今这般田地,还能承蒙照顾,真是要感谢你们一家了……”
“施先生不要说这种话,同院为邻,帮衬一把是应该的。”芸儿擦去眼泪,拉着陆玉娟的手,“施先生是好人,只是老天不开眼,忠良落难。大嫂不离不弃陪先生一路走来最是辛苦,芸儿只是尽了微薄之力而已,不足挂齿。”
施襄夏点点头,望了妻子一眼,慢慢地伸出手去,玉娟赶紧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顺带帮他掖了掖被角。
当年年轻貌美的少妇,如今也布衣木簪,满面的憔悴之色了。施襄夏几乎要想不起来十年前他的妻子是怎样的美丽动人,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竟是离开京城之时,她把蒸好的馍交到自己手上。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我先过去为我父亲丁忧办丧,不出一月就会回来接你。谁知走出那扇木门,就再也没能回去,这远门一出就出了十年,直把这个女人等得未老先衰。十年活寡,玉娟啊,你弱女子孤身一人,是怎么过来的呢。
“跟着我,让你受苦了……”施襄夏心里难过,眼前不禁浮起一层水雾。
陆玉娟泪眼汪汪,连连摇头:“相公哪里话,玉娟此生能嫁与相公相濡以沫,自始至终不觉得半点委屈。莫说今日相公重见天日,就算真有不测,玉娟也为你守寡一生……”
施襄夏握紧她的手,摇摇头,不让她再说下去。
“大嫂那日接到狱卒的传话,说是施先生不行了让家里准备后事,差点没吓晕过去。当天就买了棺材寿衣回来,一边哭一边剪了一宿纸钱。”芸儿拿手帕擦擦眼泪。
这不是假话,施襄夏知道。
就在几天前他还坚信不疑,自己定是要葬身大狱了。
临近寒露,温度陡降,他受了阴寒肺疾复发,夜夜发热不住咳血,胸口痛得死去活来,躺在柴草上奄奄一息,只觉自己已经一只脚踏上了黄泉路。……他对那几天的事情记不大清楚了,昏迷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要多,有时睁开眼睛也只能看到小小铁窗之外的天空,满眼只有熟悉的黑白两色。施襄夏就恍惚想起,也不知道寄到扬州的那些棋谱怎么样了,如果是世勋看的话,大概是不会出岔子的吧。
身体单薄,久病羸弱,他的病不是突然间才发难的。这么些年的大狱早就把他折磨得身弱体虚,施襄夏已有预感自己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从九月开初,胸口就痛得越来越频繁,到后来时时咳血,再到最后昏死狱中,他知道自己的大限终于要到了。他有些不甘,自己一死当然不足挂齿,但这一手棋也跟着陪葬,就太不值了,施襄夏拼命地想留下些什么。于是他早起晚睡,冒着夜寒,带着重病强打精神,打谱、记述,把眼下当做人生中的最后几天。有时纸上步手落到一半他就头痛欲裂伏桌小憩,醒来之后浑身发抖寻纸的手都打着哆嗦。就这么足足持续了七八天,直到那晚,他突然口吐鲜血昏倒在地,狱卒惊慌地打开牢门冲进去,就看到他脸色苍白,手脚冰凉,手里还攥着最后一张没有完成的棋谱。
【“扬州……世勋……”】
刚巧那天范西屏的朋友受他所托来打点狱卒,一并冲进牢里的他听就到昏迷中的施襄夏这样喃喃道。
这些寄去扬州的棋谱,皱皱巴巴,洋洋洒洒,竟也有二十多张,都是他在这七八天的时间内带病打出来的。他甚至还记得好友的膝盖受过冻寒尤为脆弱,在最后那张背面特地附言叮嘱他,寒露将至,多添衣服,不要受凉,直看得那位传信少侠潸然泪下。
……如今,他侥幸未死,又重见天日,再回想起当初牢狱之中奄奄一息的自己,到觉得有点世事无常,不可思议了。

“……”
……如若想不起这事到还好。
他看看妻子的脸,欲言又止。
直觉告诉他他不该问如此明显的问题,可只有这件事他是没法装糊涂的。施襄夏知道,自己实在是木头一块迟钝的可以,可如果自己都能感觉到奇怪,那大概……就真的是……
“世勋——怎么不在?”
他突然问。
“……”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大家面面相觑,面色怪异,又不约而同地闭口不答。
“……”施襄夏眨眨眼睛,登时清醒了几分。
“我前些日子托人捎去扬州的那些棋谱,不知道世勋……都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收到了,范大哥一张不落地都收起来了,天天什么都不干就摆弄鼓捣研究它们呢。”原来是想说这个事,窦雪云松了口气,打起笑容,赶紧上前两步,“说起这个啊,他还埋怨你呢,说你既想阐述棋道还写得深奥晦涩,这普天之下除了他范西屏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读的懂,他都不知道你究竟是想干什么了。‘既然志在普世,说话直白点不好么!’哈哈……”
“……这确实像世勋说的话……”施襄夏几乎能想象到好友抱怨自己的那副模样,不禁也微微一笑,“雪云,你也住扬州,世勋他这次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范大哥他……他还有事,忙得走不开身,这不特地托我过来无论如何来接你出狱……诶呀,你不知道,他这次过不来可懊恼了,臭着一张脸见谁骂谁,拼命叮嘱我见到你平安以后一定给他传个话。”窦雪云讪笑几声,扬扬刚拿的信纸,“我这正要跟他去信呢,等他忙完了,肯定第一件事就是飞着来京城,范大哥那个脾气,猴急猴急的,你还不了解他呀。”
“就是,世勋这次为了你可真是忙坏了,打点狱卒,疏通关系,全是他托他那些朋友一手包办的。还要看你的棋谱,前一阵子好像还收了个徒弟,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忙。”陆玉娟在一旁也附和,轻轻地拍着丈夫的手,“……你这次牵连入狱,最难受的就是他了,眼下出来不易,可要好好养好身子,快点好起来,日后见了世勋,再好好感谢人家。”
“……”
施襄夏沉默了。
他抿抿唇,无言地望着妻子和义妹。窗外好像起了风,吹着窗缝发出呜呜的声响。
“玉娟,雪云,我想……听实话。”

“……”
两个女人的笑僵在了脸上。
施襄夏垂下眼帘,微微皱眉,闷闷地咳嗽了几声。
若在以前,若是他事,懂得分寸的施襄夏一定会就此打住,不再强迫别人去说。可今天是个例外,关乎范西屏的都是例外:“……你们说谁,我都能信。唯独世勋,如果不是铁链子把他绑在扬州,就是再忙的事又怎可能不来见我……我就问一句,世勋他,麻烦大吗?”
“……”
陆玉娟轻轻给他顺着气,眉目愁苦,一脸的五味杂陈。
几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屋外的风好像大了些,扫过窗户纸,发出格拉格拉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室内尤为清晰。
“果然,还是瞒不了你啊……”
沉默了好久,久到施襄夏以为这种沉默就是最后回答的时候,陆玉娟突然长叹一声,微微蹙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大嫂!”
“算了,雪云姑娘。当初我就说过,他们兄弟的事情,怎可能骗得了彼此呢。”陆玉娟低低地说,抬头望着施襄夏的眼睛,“相公,我……我对你说实话,可你要先答应我不能着急。你身子虚,动不得气,天大的事也得等好起来再说。”
“……”果然,果然不是小事。施襄夏点点头,表情严肃了下来,“你说吧。”
玉娟微微咬唇,低垂眼睫,手上不禁无意识地加重了力道。

“……昨天晚上,我去接雪云姑娘和世勋进城,你今天是大日子,他们早就说要过来接你出狱……可是我到了城门只看到雪云姑娘一个人,一问才知道,世勋病倒了,就在你出狱的前几天。”
“……病了?”施襄夏惊愕,望着一旁的窦雪云,“严重吗?”
窦雪云赶紧摇摇头:“不严重,不严重,听范大哥身边的小徒弟说,范大哥那天早上像平常一样早起授棋,但是脸色不好看,眼圈乌青,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的。你知道嘛,你寄给范大哥的那些棋谱哪一张都够他研究的,前几日他通宵打谱,想来可能是没休息好吧……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还在榻上睡着,他徒弟已经给他找过郎中了。我怕赶不上你出狱,就留下书信先走一步。施大哥,你别急,他醒来就能看到消息,也许过不了几天,范大哥就会来京城看你了。”
施襄夏眨眨眼睛,有点发愣,反应了一会才缓缓点头:“哦……那就好,那就好……”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世勋闯荡江湖,寻访名川,身体向来很好,怎么会突然就病了呢……”
“就是奇怪啊,郎中也来看过,居然说不出是什么病,最后还是猜太过劳累所致……”窦雪云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唉,施大哥你不知道,范大哥前一阵子不知道较了什么劲,脾气特别不好,整日沉着个脸不说还和一直帮忙的吴少侠吵架。后来就没日没夜地摆棋打谱,拿着你寄给他的那些棋谱不停的看,什么都不顾,我们谁劝都不听,就连寒露的菊花酒都是我泡好了给他送过去的……唉,他啊,就是太糊弄自己了。”
“范大哥为什么不高兴啊?”芸儿问。
“谁知道呢,我们谁去他就骂谁,我去也要被他轰出来,除了棋他是看什么都不顺眼。”窦雪云长叹道。
“这下正好,定庵出来了,让他好好说说世勋,也就只有他能说动世勋了。”玉娟插话。
“就是说啊,还得施大哥来才行……”
“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觉得施大哥才是最拿范大哥没辙的人吧?”
“哈哈,表面如此,其实啊世勋可怕定庵生气了……”
……
不,不对。
施襄夏皱紧眉头,不对,总感觉哪里不对。是谁在说谎,是我的错觉吗?
【“少爷,你人高马大男子汉一个,应该不至于这点冻都受不起吧?”】
【“喂,我这还单衣,还没说啥呢!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再加把劲,我奉陪到底,你看如何?”】
【“诶呀呆子,你怎么这么笨啊!你这样他们当然瞧不起你了,你好歹也是施家的大少爷,有点自觉成吗!”】
【“到了京城,给我去信,别让我断了你的消息,行吗?”】
【“好好好,那到时候就看咱俩谁还活着,谁还活着,谁就给谁收尸,这够合理了吧?”】
【“我这辈子,就依了你一次,就这么一次,就让我后悔终生。”】
【“前半辈子你等我,这后半辈子,我等你。”】
【“等不来你,就去找你。”】
【“定庵兄,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弃你而去。”】
不知为何,过去的记忆突然间一幕一幕在脑海里跳了出来。小时候的世勋,捉弄自己的世勋,给自己争面子的世勋,一年都不回一次家的世勋,下棋的世勋,发怒的世勋,当湖十局以后回首望去,那个流连在在亭台上孑然一身,孤独寂寞,目送自己,怅然若失的世勋……
窗棱发出呜呜的声音,施襄夏瞪大双眼,瞳孔缩小,浑身僵硬。
不对……不对……
世勋,这不是你的风格……
为什么连夜摆棋打谱,为什么突然积劳成疾,是谁在说谎,是谁在骗谁……!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突然,门扉传来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施襄夏一愣,只觉得一阵寒意陡然爬上了脊背,惊得他狠狠一个激灵。
屋外不知什么时候起了这么大的风,他满耳都是呜呜的哀鸣。砸门的声音一阵比一阵急,合着狂风的声响,听得人不知为何莫名紧张。孙郎中和妻子芸儿去院中开门,施襄夏瞪大了眼,心底的不安被渐渐放大。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谁啊?”
“你是?”
“对、对不起,请问,请问这里是芸儿小姐的家吗?”
“寻着姑娘找宅邸,你什么人?是何居心?”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莽撞了,但请让我见芸儿小姐一面,我的朋友投宿在她家了,我来找她!”
“……我就是,你是谁?要找什么人?”
“您、您就是……芸儿小姐!我终于找到您了!在下姓卞,从扬州过来,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位窦雪云窦姑娘?”
“——雪云?”屋内陆玉娟望向身边的姑娘,恰巧姑娘也惊讶地望着自己,“雪云姑娘,这是来找你的?”
“这声音好熟悉……”窦雪云望着窗外的方向,隔着一层窗户纸,她看不到外面的人,“大嫂,你照顾施大哥,我出去看看。”
施襄夏跟着起身,陆玉娟赶忙扶住了他:“诶——相公!你现在不能起来,赶快躺下!”
“你来找雪云姑娘?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我师父和她关系好,她前几日来京接朋友,我来此处寻她……诶,雪云姑娘!雪云姑娘!”
“是你!?你怎么——你怎么不在你师父身边?范大哥呢?”
“雪云姑娘!你找到施先生了吗?找到施先生了吗!?”
“找到了啊,你干嘛?”
“我是来找他的,拜托了,我要见施先生,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施先生!”
“你——诶!你这人,你认识施大哥吗!”
“施先生现在身体虚弱,见不得冷风,你不能进去。”
“求求你们,让我见见施先生!我师父不行了,我耽搁不起啊!——施先生!施先生!”
“你别喊啊!你这人——等等,你刚说什么?”

“——施先生!施先生!您在屋里对不对!您还记得范西屏吗!”

“!”
施襄夏猛地打了个寒战。
心底的不安像是炸开了一样,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心脏,疼得施襄夏倒吸了一口冷气。
果然,果然,我就知道……
他再也躺不住了,翻身坐起来,胸肺一阵刺痛让他忍不住猛咳几声。玉娟赶紧一把扶住他,他推开妻子,穿鞋,下地。
“相公!你快躺下,你不能——”
“开门,出去,我要见那位小兄弟……”
“就算这样也不能——外面风这么大,你受不了——”
“我说开门,出去!别让我着急……”
正说着,门桄榔一声撞开了。施襄夏一愣,就见门口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踉踉跄跄地跑到屋内,见到自己,愣了一下,接着噗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进屋的时候甚至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孩子!慢点……”施襄夏一惊,伸手想去扶他。
“施先生,您就是施先生对吗!”少年连滚带爬地跪到施襄夏跟前,顾不上说话,先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文恒失礼了,文恒失礼了,请先生原谅!”
“孩子,你别这样,有话好好……”
“施先生,深夜叨扰恕我冒犯,我是从扬州过来的,范西屏是我师父,您还记得……”
“世勋怎么了?!”
“……”
少年突然间说不出话。
施襄夏心急如焚:“快说啊!世勋怎么了?”
“……”
像是这一路支撑着自己的动力终于耗尽,少年的坚强土崩瓦解。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两颗明晃晃的泪珠从脸上滑下,接着一颗接一颗,泪如雨下。
“我师父他……快不行了……”
“师父一直在念您的名字……文恒求您,随我……去一趟扬州……”
“这恐怕是……最后一面了……”
“……”
简直是照直受了一拳。
施襄夏顷刻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相公!?相公!!”
“施大哥,施大哥!”
“施先生!……”
“……”

【“好你个施襄夏,拉我蹚浑水!赢了,王爷军机要我脑袋,输了,皇上要我脑袋,这棋怎么下?这棋没法下了,我不下!”】
【“你陪什么不是!?你就这么窝囊!逆来顺受,你累不累!累不累啊!”】
【“定庵兄,西屏乃村野布衣,不懂朝廷规矩,有负皇上厚爱,所以只能脚底抹油,溜之乎也。山高水长,兄弟保重。”】
【“哈哈,定庵兄,我早已猜出是你!”】
【“辞去棋待诏?携手结伴,同游天下?……一言为定!”】
【“已经五比三了你输定了!还争什么!”】
【“好,好,我们赌个彩,要是你再输一局,就给老子乖乖地走!”】
【“……你我为棋而生,为棋而死,真是痴心啊……”】
……
心底巨大的不安被印证了,一瞬间涌上来的恐惧冲得施襄夏眼前发黑。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喘不上气,胸口传来的疼痛痛得他颤抖着直不起腰来。……脑海中明明灭灭全是范西屏的影子,从小到大,这么些年,每个影子都无比清晰的宛如昨日才见过一般,个个都围在自己身边不住地喊,定庵,定庵。
世勋……
我是不是晚了一步……
世间之事,本就难料,你我二人倾尽一生纵横黑白经纬,结果敌不过这灰浊无常的人间炎凉……
苍天为何不开眼啊……
“你,你说清楚!什么叫不行了,范大哥怎么了就不行了!我走之前他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就不行了!你说清楚啊!”
“雪云姑娘,我没骗你,你走之前师父就不行了……我们当时都以为是累的,谁知师父从睡去那天就再也没有醒来,这么多天了,高烧不退,食水不进,这么多天了啊!眼下就剩半口气了……”
“……”
屋中几人仿佛天打雷轰,个个都愣在了原地。
“怎么会这样……”芸儿瞪着大大的眼睛,一只手拉着丈夫的袖子,“怎么会这样,范大哥……怎么会这样……”
“是什么病?你们请郎中了吗?郎中怎么说?”孙郎中着急地问。
少年哭着摇头:“郎中瞧不出是什么病……请了好些郎中,都瞧不出是什么病……”
“相公!相公!”陆玉娟突然惊叫,众人赶忙上前一步。施襄夏挣扎着坐起来,脸色发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施先生!……”少年跪行上前,满面担忧。
“玉娟……快……”施襄夏深吸一口气,胸口闷疼,不禁皱起眉头,“快去备车,我们这就动身……去扬州……”
“相公!你看看你现在的身子,你拿什么去扬州啊!”陆玉娟泪眼婆娑,连连摇头。
“我们兄弟……当初约定,谁还活着,谁就给谁收尸……”施襄夏仿佛没听见似的,扶着妻子的手,颤颤巍巍地要站起来,“如今,是我施襄夏还活着……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是爬,我也要爬到扬州去……”
“施大哥!”
“施先生!”
“您……您!诶呀!”
施襄夏低头,看见满脸泪水的小徒弟,心生怜悯,弯腰要扶他起来。小徒弟赶紧抢先一步站起身,伸手搀住施襄夏的胳膊。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我姓卞,打小父母双亡没有名字,师父见我可怜,领我回家取字文恒……”
“……难怪,难怪世勋会收你为徒……”施襄夏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角挂起一丝苦笑,“卞文恒,你来带路……我们,回家,现在就走,去见你师父……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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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文恒:历史上原是施襄夏学生,后投范西屏门下,文中生平纯属捏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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